如此道來,吳秘書長要孟不覺說的這句所謂的公道話,必得斟酌斟酌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李副局長適合做局長這種話。說李副局長適合做局長,言下之意自然是何副局長不適合做局長。何副局長眼看就要成為何局長了,你還敢有何副局長不適合做局長的言下之意,那你孟不覺恐怕先得考慮清楚,以後自己是不是適合在何局長下麵做處長副處長。
孟不覺也就毫不含糊地對吳秘書長說道:“如果領導真要我不帶任何成見地說句公道話,我說還是何副局長適合做局長。”
吳秘書長喝幹杯中酒,瞅孟不覺一眼,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大聲笑起來。笑過,吳秘書長才說道:“不覺你這家夥,幾時變得如此精明起來了?”
沒過幾天,何副局長果然就成了何局長。
孟不覺說何副局長適合做局長,他就真的做了局長,連肖自然都感到不可思議,開孟不覺玩笑道:“看不出來嘛,我的孟大處長,靠邊站了近一年的何副局長轉正做局長,也就你一句話的事,你到底是局裏的人教副處長,還是市裏的組織部長?”
“夫人過譽了。”孟不覺笑道,“你以為真是我一句話讓何副局長成為何局長的?領導早就內定好了,隻不過吳秘書長那天高興,順便問問我而已。”肖自然說:“那你又是怎麼猜出是何副局長做局長,而不是好像已成定勢的李副局長做局長的?”孟不覺說:“我掐手指掐的。”肖自然說:“你真會掐手指,幹脆上街練攤賺錢去。”
局裏人更是一個個瞠目結舌,不知風向是怎麼轉過來的。李副局長主持局裏工作快一年時間了,連局裏的人事初步方案都提前做好,隻等正式上任局長,便重新洗牌,該挪的挪,該提的提,該用的用,怎麼一夜工夫,處於下風的何副局長突然占了上風?
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那些不知走了多少黑路,把寶押在李副局長身上的夜行人一下子都蔫了,秋霜打過一般。而另一些邁不進李家門檻,天天背後罵娘發牢騷的失意者則趾高氣揚起來,脖子硬得像掉了秤砣的秤杆,老往天上指。
關於李副局長落馬的種種說法,一時在局裏盛傳起來。有人說李副局長當初對何局長下手也太狠了點,剛主持工作沒幾天,就將何局長孤立起來,把他的權都擼下,攬到自己手裏。豈料何局長也不是吃素的,又有顧局長策應,兩人一聯手,將市裏的關係都調動起來,拉李副局長下馬,還不是早晚的事?
還有說都是樓前那對石獅的罪過,李副局長不該誇大其辭,拿石獅拍周市長馬屁。據說在本屆市領導層裏,周市長是個比較務實的領導,他最不喜歡那些不肯幹實事,專以溜須拍馬為能事的下屬。所以那天李副局長說那對石獅聽說領導要到局裏來現場辦公,興奮得大吼三聲,從此便再也合不上嘴巴,周市長表麵看去沒什麼,身上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對李副局長便沒了好印象。因此市委常委討論局長人選時,周市長力排眾議,堅決不同意李副局長轉正,最後才定了何局長。
這當然是局裏人附會出來的說法,事情哪會如此簡單?機關裏人多事少,無聊得難受的時候,大家湊在一起搞點口頭文學創作,容易打發時光。孟不覺也覺得拿那對石獅說事,屬於無稽之談,借石獅拍拍領導馬屁,就將到手的局長帽子丟掉,那以後誰還敢去拍領導馬屁?身為領導,竟然沒人拍馬屁,那當這個領導還有什麼意思呢?
雖然不認同石獅過錯說,卻不知緣何,孟不覺進出大樓時,總忍不住要對那對石獅多瞧幾眼。是不是這兩隻石獅有什麼靈性,感激何局長的造化之恩,總在冥冥之中庇佑著他,讓他曆經劫難,終於修成正果?孟不覺甚至生出問問何局長的想法,不知他對此有何看法。
孟不覺當然也就這麼想想而已,並沒真去問何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局長剛做局長,燒火都燒不過來,哪有時間跟你閑扯?
何局長的第一把火是加強製度建設,力爭改變過去人管人和人管事的老辦法,形成製度管人和製度管事的新局麵。第二把火是改善職工辦公和福利條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工作環境搞好了,職工待遇上去了,大家幹起工作來才有勁頭。第三把火是建立科學民主的用人機製,任人為賢,將德才兼備的人才選到各個崗位上來。
前麵兩把火容易燒。製度是人想出來的,動動腦筋,寫到紙上,不是太難。改善辦公和福利條件也容易,無非是個“錢”字,有了錢什麼都好辦,而局裏最不缺的就是錢。不好燒的是第三把火。從某種意義上說,機關跟佛堂有些類似,哪個菩薩蹲哪個座,是最不好擺布的,因為座位不一樣,所享用的香火也就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