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雲隨風雨去(8)(3 / 3)

孟不覺忽然心生好奇,轉身朝何副局長辦公室走去。

果然喬老頭正撅著個屁股,在起勁地拖著地板。借口要給何副局長送份資料,孟不覺跟喬老頭打聲招呼,來到何副局長辦公桌前。不想李商隱那兩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的名詩已經不見,換了另外一幅字。是四句話:

千峰頂上一間屋,

老僧半間雲半間。

昨夜雲隨風雨去,

到頭不似老僧閑。

孟不覺好像在哪裏讀到過這麼四句話,敲敲額頭,慢慢才想起是歸宗誌芝庵禪師的偈語。其實字麵上的意思也淺顯,不難理解。隻是何副局長為什麼要換上這麼一幅字壓在這裏呢?他該不會是無意為之吧?

說這四句話是偈語,還不如說是古人用徽墨作的畫,意境幽遠。多讀兩遍,才在詩裏讀出一份禪意來。你瞧峰頂巍峨在上,雲卷雲舒,風來雨去,唯有老僧氣定神閑,絲毫不為所動,那份悠然,那份自在,心知便是。孟不覺暗想,何副局長是不是以老僧自比,任你官場翻雲覆雨,我自巋然不動?這也太不容易了。能修煉到何副局長這樣,久處官場,還能看破仕途,做到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實在要些功夫。

喬老頭拖完地,又洗了拖把回來,見孟不覺還站在何副局長辦公桌前,便笑道:“在看什麼好東西,如此入迷?”孟不覺說:“在看何副局長的書法作品。”喬老頭說:“你是說何副局長今天換上的四句話?”孟不覺說:“是呀,這詩還挺有意思的。”喬老頭說:“什麼意思?”孟不覺就把自己剛才的想法說了說。

喬老頭將拖把支到窗台外麵掛好,回頭說:“就你說的這麼簡單?”孟不覺望著喬老頭,說:“你是說,我還沒領會出何副局長的真意?”喬老頭笑而不語,手按在門邊的開關上,準備關燈。孟不覺隻好離桌,出了辦公室。

下樓時,孟不覺又問喬老頭,何副局長書這四句話,到底是啥用意。喬老頭依然沒作正麵回答,而是說了趙州和尚的故事。

趙州和尚正在禪院講經,忽然來了兩位僧人,趙州和尚問其中一位,你以前來過禪院嗎?答曰,沒有。趙州和尚說,吃茶去。又問另一位,你以前來過禪院嗎?答曰,來過。趙州和尚又說,吃茶去。旁邊的院主奇怪,說沒有來過的請他吃茶去,來過的也請他吃茶去,到底是何意?趙州和尚喚聲院主,院主馬上應諾道,在。趙州和尚接著說,吃茶去。

故事說完,已來到大門口。兩人住的不是一個地方,喬老頭朝孟不覺揮揮手,融入暮色之中。孟不覺在原地癡了癡,才轉身朝自家方向走去。到過禪院的僧人,和尚叫他吃茶去,沒到過禪院的僧人,和尚也叫他吃茶去,就是禪院主,和尚還叫他吃茶去。同樣是吃茶去,領受這杯茶的心念不一,悟性不同,茶中滋味自然也就不一樣,且不可與旁人道也。這也許就叫做領悟,領了茶,自己再去悟。

那麼何副局長書了歸宗誌芝庵禪師這四句話,壓在辦公桌台板下麵,也定然自有深意。至於這深意到底是什麼,那就看各人怎麼領悟了。

回到家裏,飯菜已經上桌,肖自然問起怎麼這個時候才進屋,孟不覺順便說了說何副局長台板下的四句話,還有喬老頭關於趙州和尚的故事。肖自然笑道:“我看純粹閑詩一首,何副局長坐在辦公室裏,誰都不上門,無聊之際寫幾句話玩玩,也值得你這麼神經兮兮?”

孟不覺不吱聲,隻顧低頭吃飯。

飯後,肖自然想起一事,說:“星期天是鄭大姐的生日,她本來不打算請客,我好說歹說,才勉強同意我去給她做生,也就我們兩家,沒有外人,隨便說說話。”

肖自然如此用心,孟不覺當然沒得說的。何況這麼難得的與領導打成一片的絕好機會,並不是誰想攤就攤得到頭上的。

星期天早上,夫妻倆將兒子送到市書畫院舉辦的培訓班上,然後打個不薄的紅包,直奔政府大院。

周副市長已是周代市長,春節後的全市人代會上即將成為正式市長。吳副秘書長也因此水漲船高,被扶正做了秘書長。秘書長比副秘書長自然更加繁忙,但吳秘書長看重夫人生日,特意推掉應酬,在家陪夫人。沒有別的客人,隻有孟不覺一家,說起話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