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宋處長和陳副處長都僵在椅子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吱聲不得。他們當然不好過去拿掉孟不覺手上的話筒,說是處裏要開會,請他走人。這種話他們還不太容易說出口,因為局裏暫時還沒下文,明確孟不覺的人教處副處長已被撤銷。何況一起在機關裏混了那麼多年,背後放放冷槍,使使陰招,已是見怪不怪,表麵上卻誰都不願撕破這層臉皮。
還是劉科長不聲不響出了門,跑到隔壁處裏,借人家電話撥了孟不覺手機。孟不覺聽得腰裏聲響,拿出手機來看看,見是局裏的電話號碼,而劉科長又不在處裏,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即按掉,繼續有一句沒一句跟楊村長侃著。劉科長並不在乎,撳下重撥鍵,又打了進來。孟不覺再次按掉。劉科長還是不肯罷休,繼續去撳重撥鍵。
待劉科長撳到第五次,孟不覺再沒心思跟楊村長神聊了,放下話筒,走出人教處。劉科長也從隔壁處裏鑽出來,見孟不覺正朝電梯方向走去,往前趕了兩步,想喊住他說句什麼,稍稍猶豫,還是掉頭回了處裏。
進了電梯,孟不覺心裏頭還是恨恨的。
下到一樓,出得電梯,忽見大門外開進來一部小車,孟不覺心頭恨意未消,也不怎麼在意,還以為是外單位來辦事的。直到小車停在自己前麵,才覺出是局裏的車子。門一開,從車上走下一個人來,竟是何副局長。
這一向,孟不覺有意無意回避著何副局長,生怕李副局長以為自己跟他攪在一起,把關係搞得更加複雜。現在何副局長就站在自己前麵,想回避已經來不及,孟不覺隻得迎上前去,跟對方打聲招呼。何副局長像是沒事人一樣,說:“是不覺,你回來好像有好一陣了嘛,怎麼一直沒見你露麵?”
這話聽上去隨便,孟不覺卻覺得別有一番意味。說是對他的關心,肯定沒錯,領導不關心他,誰來關心他?說是批評他已經回到局裏,卻躲著不去見領導,似乎也有這層含意。孟不覺囁嚅著,說:“我怕領導太忙,不便打擾。”何副局長說:“我忙什麼?連顧局長現在都那麼清閑自在,我有什麼好忙的?”
這話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何副局長確是在責怪孟不覺。他因顧局長的事受到影響,人家避麻風一樣避得遠遠的,那也就罷了,竟然連他孟不覺都躲了起來。孟不覺背上滲出汗來,找借口道:“我幾次去領導的辦公室,都是鐵將軍把門,所以一直沒見著領導。”
何副局長這才給了孟不覺一個台階,說:“那可能是我外出開會去了。現在我都變成會長了,市裏的計劃生育、社會治安、環境衛生、婦女老幹,這會那會,李局長都安排我代表他去參加。甚至外單位有人光榮了,或局裏幹部直係親屬擺在殯儀館裏,要開追悼會,也是我出麵。”說這話時,何副局長搖了搖頭,言外之意是他隻有務虛的分,局裏的業務工作都被李副局長攬過去,他不太插得上手。
說完何副局長轉身上了台階。直到他走向樓廳,邁進電梯不見了,孟不覺還在原地怔怔地立了好一陣。他想何副局長對自己有看法,實屬人之常情。可以想見,過去那些趨炎附勢,環繞於左右的人,此時肯定都蒸發掉了,他正備感寂寞,想不到你孟不覺已從鄉下回來,也不見影子,能讓人沒有看法嗎?孟不覺內疚不已,不出聲地罵自己道,到頭來,你不僅不能討好李副局長,連何副局長也要給得罪幹淨。
這麼罵著自己,孟不覺就打算晚上到何副局長家裏去跑一趟,讓他改變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何副局長也住夫人單位宿舍,晚上去找他,不會被局裏的人看到。要出門時,先打了個電話過去,不想何副局長卻說家裏來了不少客人,改日再說。孟不覺心想,會是什麼客人呢?如果是以往,肯定是局裏那些想有所作為的中層幹部。顧局長家門檻高,不容易邁得進去,何副局長是顧局長的人,能進何副局長家門,效果也不會太差。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已完全沒有這種必要,還會有誰往何副局長家裏跑呢?不用說,何副局長是不想見孟不覺,才找了這麼個借口。
孟不覺癱在沙發上,半天沒有出氣。
正沮喪著,電話猛地震響了,嚇孟不覺一跳。不過他心頭一動,是不是何副局長家裏的客人已經走掉,他特意打電話來,告訴他可以過去了?不想抓過話筒,原來是人教處的劉科長。想起上午打電話把自己趕走的事,孟不覺口氣便有些冷淡,說:“是劉大科長,請問有什麼指示?”劉科長說:“我怎麼敢指示領導呢?我是報告領導,明天處裏隻我一個人守屋,來不來上網?”
劉科長顯然是為上午的事感到抱歉,特意給孟不覺打這個電話。其實那事也不能怪劉科長,孟不覺對他並沒什麼想法,也就說:“我不去處裏上網,還掏錢到網吧裏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