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3 / 3)

他們好像總是在各自認為一切平靜安好的範圍內,互相勾勒出兩條平行線一樣的生活。不理會交叉,也不勉強逾越,可是會毫不猶豫地存在著。

在蘇木把身體重新向後仰下去的時候,他很想知道,那樣的許鵬和西白,究竟擁抱過多少幸福。

這時候有一對男女來到天台上,男生向左掃視了一下,女生向右觀察了一會,分工得很好。在各自確認四周沒人後,兩個人迫不及待地投入對方的懷抱。

他們怎麼對我視而不見,小冉曾經說我是黑暗中的螢火蟲,放到哪都閃閃發光的呀。看樣子不是他們急火攻心導致觀摩周圍事物的能力下降,便是小冉那丫頭偽裝著欺騙我。

蘇木眼看著他們發展下一步動作的趨勢越來越明朗化,便身不由己地咳嗽了一聲,企圖及時地製止他們有違學生守則的過度行為。

女生立即推開男生,整了整衣衫,細聲地說,剛才我聽見有人咳嗽了一下。說完就東張西望了一會,可是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男生不以為然,輕蔑地說,哪有什麼咳嗽,天打雷還差不多。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對方快繼續。

那我們還是回去吧,打雷了說不定待會就要下雨。女生抬頭望著男生說。

沒關係的,一般都雷聲大雨點小。男生揉了揉女生的頭發,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說道。

可我剛才聽到的雷聲小。女生看樣子執意要離開這裏。

男生凝視了女生幾秒鍾,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那我們還是回去吧。離開之前他轉過頭,目光在蘇木所處的那一片陰影區域,內涵豐富地停留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間,蘇木看清了他的臉,那張臉與幾天前在文學社的討論會上發言,以及幾個小時前坐在路燈下的石椅上纏綿的臉,出人意料地重疊成同一張。

沒想到會是他。蘇木大徹大悟似的自言自語。

兩人下去不久許鵬就上來了,蘇木看見許鵬是背著那把木吉他上來的。許鵬靠在蘇木身旁微微地喘氣,沉默了一會後問蘇木現在什麼時候了。

蘇木說已經九點了。

許鵬心領神會地眨了眨眼睛,神情在黑夜的襯托下顯得光怪陸離。他的長頭發被流動的空氣塑造得很淩亂,此刻這樣無意滄桑。

整整一年了,蘇木。許鵬把仰起的臉低垂下來,然後又繼續仰起,就在再次仰臉的前一秒,他對蘇木說了這句讓任何其他的人都大惑不解的話。

什麼整整一年了,你拿打火機幹嗎拿這個破吉他上來。蘇木問他的時候他是沉默的。

我又看到她了,蘇木,每天這個時候我仰起臉,就會看到她單薄地對我笑著走來。她還是一年前那樣單薄,蘇木你說她在那麼遠那麼高的地方,會不會感覺孤單呢。許鵬像個孩子似的呢喃,這時候的許鵬和蘇木平時見到的許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中間似乎間隔了一些什麼。蘇木不知道,任何其他的人也不知道。

我們總是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裏流連忘返,不得其所。

你還是不能忘掉她。但是許鵬,你也不要忘記,西白現在她會等著你。

西白對我太好了,我已經虧欠她,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去償還她的那一天。

許鵬,我知道,我們總有些選擇是迫於無奈的。可是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再去傷害西白,在你前一段的生命裏,你已經傷害了一個女孩對不對。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不再言語,語言在黑得近乎囂張的夜裏漸次淪陷。許鵬坐在地上,拿起木吉他開始了久違的彈奏,路燈下石椅上的愛情聚了又散,天堂裏鐵軌外的歌聲合了又離。

夏天說聲音太大了會讓我睡不著。

夏天說睡不著的時候就容易孤單。

於是我走了很久很久。可是我走了很久很久後就迷失了夏天。你歪著頭說我們蒼白向北,我低著頭說我們隔夜憂傷。

我名,我想。還有我那彈不斷的六根弦。

蘇木吸了吸鼻子說許鵬你喝太多了,胃裏裝不下的水分全部跑到你眼眶裏來了。

許鵬晃了晃腳尖說蘇木這把木吉他是媽媽買給我十五歲生日的禮物,媽媽說這世上有一種歌聲可以不終老,每一個認真愛過的人都可以聽得到。

蘇木看見許鵬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開,一直走到天台入口處的水泥護欄旁,然後看見許鵬掄起木吉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力砸下去。

誰的歌聲在夏天的夜晚裏,逐漸粉身碎骨。

誰又聽見誰躲在深處的安靜裏,唱起了你看不見我的黯然神傷。

那晚蘇木和許鵬沒有回去。半夜裏有細碎冰涼的雨點打下來。許鵬望著天說,蘇木你說我們兩個大男人夜裏這樣並肩躺在一起,傳出去多丟人呀。

蘇木忽然想起了什麼,他把左手繞過頭頂,以臂彎處的關節為圓心,以臂長為半徑,煞有介事地在地上畫出一個圓弧的形狀。在接近圓弧終點的時候,蘇木似乎碰到了一樣東西,零亂細碎尖銳,像木頭的碎屑,不小心劃到掌心上,便有一種冰冷的疼痛沿著脈絡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