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冰一步搶上前打開衛生間,見沒有什麼奇特的東西才說:“請吧。”
麥克林夫人進了衛生間。
冷如冰心想,這個洋女人也真有膽量,好象在她麵前站著的不是手持鋼槍的殺手,而是朋友,甚至是……她竟然可以從容不迫地去洗澡……
大約過了十分鍾,麥克林夫人穿著薄如蟬翼質地柔軟的睡衣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她金發高挽,滿身香氣,看來她在浴盆裏撒了不少高級香水。
“來吧,小夥子,我隻希望你在上床前把你的槍拿掉,帶槍上床是大煞風景的。”說著她自己先躺在了床上。望著有點發愣的冷如冰,麥克林夫人又催促道:“來吧,還等什麼。”
麵對被欲火燃燒著的美貌洋女人,他沒有撲上床去。他向麥克林夫人說:“我隻需要你的幫助。”
“好吧,我願意幫助你。”麥克林夫人有些掃興,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你知道,胡明森如今接了他父親的位置,他會動員一切力量來抓捕我,我很危險,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迅速離開香島。”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這很難說,可能是紐約,也可能是倫敦,或許是羅馬,反正我是孤身一人,怎麼都好辦。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離開這裏,請您打電話問一下今晚是否有班機起飛,飛往什麼地方都可以。”
麥克林夫人撥通了機場售票處的電話,今晚班機很多,晚上二十一點飛往紐約的,二十二點飛往裏斯本的,二十三點十分飛往巴黎的都有。
“好的,夫人,今天我在這裏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馬上就走,但需要借你的車子用一下。”
“借我的車?”
“對,明天你可以去警察局報失,他們會在機場附近找到的。”
“那好吧。”
“再見,夫人。”冷如冰象客人一樣告辭,而麥克林夫人也象老朋友一樣送到門口。
高級殺手遇到了職業殺手,這場惡鬥的結局又是那麼富於戲劇性冷如冰駕駛著麥克林夫人的汽車走了,但他並沒有向機場開去,他把車開到一個廢車堆放場,摘掉車牌,把車牌扔進了廢鐵堆。他並不想出國,沒有錢沒有護照怎麼能出國呢?再說,他也不相信那個洋女人。女人的心是最難測的,誰能保證她沒有用電話報告警署她的車型和牌號,誰又能保證警察沒有在機場張網等他。幹他這一行既不能講仁慈也不能輕信,這是一條鐵的法則。
他還有兩件事要辦,第一,那一百萬美金還在家中,他得取走,在這個社會裏沒有錢是不行的。第二,他要殺死胡明森,殺他的原因很簡單,他不殺他,他將殺他,既然在這個社會裏二者隻能留其一,他為什麼不主動出擊而束手待斃呢?他從衣袋裏掏出子彈,用心地一發一發壓進彈倉。槍,銀光閃閃,這是他生命的保證,他把槍裝好又輕輕地撣了一下西裝上麵的一點灰塵,‘他冷如冰在什麼時候都不能沒有儀表和風度。他走出廢舊汽車場,招手叫一輛出租車坐進去。“英政大街中段”。他吩咐司機。這時天已大黑,已經九點了。香島是沒有黑夜的,香島的夜晚似乎更加輝煌,霓燈閃閃,車水馬龍,人喧車鬧,好一個繁華的世界。但在這如此迷人的景色裏,竟容納著如此多的汙垢,賭檔、色窟、毒館,有那麼多的罪惡,殺人、搶劫、強奸,他自己不也是其中一個毒瘤嗎。前麵就是自己的住宅,他下了車,盡量找人稀燈黑的地方走,他先走到自己住宅對麵的一個咖啡廳,找了一個臨窗的雅座,要了一杯熱咖啡和兩塊三明治,他一邊吃一邊靜靜地觀察對麵自己住宅周圍的動靜。半個小時沒有發現異常。他走出咖啡廳,迂回繞到自己住宅的後麵,輕輕地跳過並不高的木柵欄,象貓一樣快速地潛伏在屋後的窗下,他把耳朵緊緊地貼在窗戶上耐心地聽了七八分鍾,裏邊沒有一點動靜,周圍也很正常。但理智告訴他,越靜,越可怕。可是一百萬美元他不甘心丟掉,更何況沒錢他怎麼活下去,他輕輕推開一扇窗戶,這是他自己的住宅,他當然非常熟悉,俏聲翻了進去,這是儲藏室,他慢慢地走到門邊輕輕地擰開門,他又靜靜地聽了十來分鍾,還是那麼靜,難道真的沒有人?往前走五米就是他的臥室,那一百萬美元的手提箱就藏在床下的一塊活動的地板下麵,隻要進了臥室,不用燈他也能拿到錢。他側身擠出儲藏室,厚厚的地毯幫了他很大的忙,使他行走一點聲音都沒有。臥室門是鎖著的,他拿出鑰匙悄然無聲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突然,臥室的床頭燈亮了,與此同時,一個不大但很嚴厲的聲音灌進他的耳朵:“別動,朋友!”
冷如冰趕緊站定不動,他知道對方的槍肯定指向自己,自己的任何微小動作都會造成對方開槍,要是那樣一切都完了。現在需要的是鎮靜,他現在並不害怕,真正的害怕是打黑槍,隻要不打黑槍就會有機會,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
“朋友,我在這裏恭候好久了,本來我可以一槍打死你,那樣我就可以索取十萬美金的酬金,但是據說你有一百萬美金,如果你能交出這一百萬美金,我可以饒你一命,因為這一百萬畢竟是十萬的十倍!”
“你的話當真,如果我把一百萬給你,你真的不殺我?”
“那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愚蠢的殺手耍著幼稚的騙局。
“那好,我就用這一百萬換我自己一條命,你得允許我轉身取錢。”
“好吧,但你休想耍什麼花招,我這支連發自動手槍可以在瞬間把你身上打幾個窟窿!”殺手警告著。
“你放心,我不會拿我的生命開玩笑。”
“好,現在你轉過身別動。”殺手命令道。冷如冰順從地轉過身來。
“把右手舉起來,用左手解開西服扣子,對,動作慢點,你腋下有一支銀光閃閃的槍,幹我們這行的都知道你冷麵殺手的大名,你出槍速度太快。好,右手不要動,用左手兩個指頭把槍夾出來扔過來。”
愚蠢的殺手並不愚蠢,他完全懂得不能到冷如冰的跟前去下他的槍,隻要他一接近冷如冰,就會給冷如冰造成近身格鬥的機會,冷如冰武功高超,出手快如閃電,別說打,就是被他點了穴位也全完。他的唯一優勢就是始終站在遠距離,用槍指著冷如冰,他出槍再快,也沒有他扣扳機快,更何況他用的是連發手槍!
冷如冰知道對手很狡猾,他隻得用左手兩個指頭很別扭地把槍夾出來扔了過去。
殺手眼睛不離冷如冰,慢慢撿起扔過來的槍,然後說:“錢在哪裏,快拿出來!”
冷如冰指了指床說:“在床下,必須把床搬開。”
“好,快點!”殺手又命令道。
“現在請你走開點,我必須從那頭兒把床推開。刀冷如冰說。
殺手端著槍,緊緊地盯著冷如冰慢慢地移到一邊。
冷如冰開始推床,床似乎很重,他彎腰使勁推了一下子,借著蹬勁把床頭櫃蹬倒了,床頭燈立刻滅了,他迅速滾到牆根,與此同時一串子彈帶著火光灑到了剛才推床的位置,冷如冰的目的達到了。現在屋裏一片漆黑,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殺手雖然手裏有槍,但在黑暗中找不到目標,冷如冰雖然手中無槍,但這是他的房間,他熟悉這裏的情況,他悄悄移到可以打開房間燈的地方,他必須占據這個位置。如果讓對方把房間燈打開,那他就完了。兩邊誰也不出聲,都在憑自己的感覺尋找對方。冷如冰從衣袋裏掏出打火機向窗子扔去,“嘩啦。”玻璃窗打碎了,緊接著又一串子彈射在玻璃窗上。
“啪!”冷如冰打開房間燈,屋內一片光明。“很好!”冷如冰從容地拽了拽滾動時折皺的衣服瀟灑地說。
“冷如冰,難道你不怕死嗎?”凶手凶狠地說。
“問題是死不了啦。你現在手裏是一把空槍,你這種‘格魯斯’牌自動手槍,彈倉可以裝二十發子彈,它可以在一秒鍾內把人打十個窟窿,威力實在是不小,遺憾的是隻能打兩次,每次十發,兩次就瀉完了,你也太不愛惜子彈了。”冷如冰帶點挖苦的口吻說。
那個殺手嘿嘿冷笑兩聲說:“冷如冰你果然不愧叫冷麵殺手,見多識廣,兄弟佩服,不過這把槍裏恐怕不會是空的吧。”說著他飛快地抽出了冷如冰那支銀光閃閃的手槍,同時打開了槍的保險。
冷如冰微笑一下說:“誰的家夥誰會使,你玩不轉它。”說著他一個虎撲直奔殺手而來。
殺手連忙扣動扳機,隻昕“嗒”的一聲虛響,彈倉裏居然沒有子彈。冷如冰的槍並不是總頂著火,因為自己的槍也有在意外的情況下被別人拿走的時候,所以冷如冰的槍裏從不壓滿子彈,因此第一槍必定是空的。當然,他不會容他再打第二槍,第二槍就會子彈出膛。
冷如冰用左手去掃殺手手中的槍,右手卻向殺手的麵門拍去,這一招叫“小鬼拍門”。殺手急忙仰麵躲過這凶狠的一拍,但手中的槍卻被掃飛。既然槍已丟失,殺手的優勢喪盡。但他也不是一個三流角色,立刻一個右旋,用右手護住麵門,左手直向冷如冰的軟肋砍去,這叫“獅子擺頭”。冷如冰心中一聲冷笑:“這種雕蟲小術也拿出來跟老子耍。”他故意把上盤露出破綻,似乎專心去防對方的左手攻勢。果然,殺手那隻護住麵門的手掌突然快如閃電般地向冷如冰的天靈蓋劈來。這一招“刀劈華山”來勢凶猛,勢不可擋。沒想到冷如冰用了“鐵板橋”的功夫,身體快速地大幅度後仰,來了招“引佛入門”,用右手叼住殺手劈來的手腕,寸、關、尺三大脈盡在手中。冷如冰猛一用力,殺手頓覺右臂酸麻無力。與此同時,冷如冰左手一招“霸王敬酒”,拇指、中指緊緊鎖住殺手的喉結,殺手立覺呼吸困難。冷如冰並沒有置殺手於死地,腳下輕輕一勾,殺手被扔在地上半天緩不過氣來。
冷如冰撿起自己的手槍,坐在沙發上說:“現在咱們該好好談談了。是誰派你來的?說出來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
“是胡明森派我來的。”殺手有氣無力地說。“他怎麼吩咐你的?”“他說你偷了他一百萬美元,這個錢就在你的家裏,讓我逼你把錢交出來,然後殺死你。”“這樣你會得到多少傭金呢?”“十萬美元。”“這對你來說是筆大數目了吧?”“是的,我從來沒掙過這麼多錢。”
“咱倆一樣。”冷如冰歎了口氣說,“好,你起來吧。”
那個殺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他抱著必死的念頭,誰想一瞬間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坐吧,”冷如冰指了指牆邊的一張軟椅。“想知道我這一百萬美金怎麼來的嗎?”冷如冰問。
殺手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現在我告訴你,這筆錢是胡明森雇我殺死他父親胡雄的傭金。”
殺手瞪大了眼睛。
“這對你來說是新聞吧?我和你一樣是靠殺人吃飯的。現在他讓你來殺我,目的有兩個,一是滅口,另一個是他舍不得這一百萬美元的巨款。如果你真的殺了我,你的下場也是死,因為在這每個工人月薪才幾百元的香島,十萬美元也是個了不得的大數,他不會甘心給你的。現在我想和你做筆買賣,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什麼買賣?”殺手不解地問。
“我這一百萬美金二一添作五,給你五十萬,咱倆聯手殺了胡明森,然後你我遠走高飛。我們各有五十萬,下半輩子不愁吃喝,何必再為他人之利爭爭殺殺呢!”
殺手沉吟一下說:“胡明森二十四小時都有保鏢在他身邊保護,恐怕不太容易下手。”
“別忘了咱倆都是職業殺手,隻要我們真誠合作必定可以殺掉他!”
“好吧,現在我全聽你的。”殺手說。
“我想外麵一定有你的車,咱們倆立刻到鸚鵡別墅去。”
“現在?”殺手吃了一驚。
“不錯,在胡明森還不知道你變節前咱們的機會比較多。”
“好吧!”殺手終於點了點頭。
“給你,待會兒咱們倆全靠這個了。”冷如冰把殺手的那支自動手槍遞給了他,殺手又在梭子裏裝滿了予彈。
他倆駕駛著車子乘著夜色趕往鸚鵡別墅。
“他會見我嗎?”殺手問。
“會的,胡明森目前最關心的是我的命,還有那筆錢。”冷如冰滿有信心地說。
車子到了鸚鵡別墅,在電子鐵柵門前停下。
“你先去叫他們把鐵柵門打開。”冷如冰說。殺手點點頭,走下了汽車。
當殺手向那台內線電話走去時,冷如冰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並把玻璃窗搖下。
殺手鎮靜地拿起了內線電話,可是他並沒有通知裏麵的人打開鐵柵門,而是猛然轉過身雙手舉槍對準冷如冰,在這種距離之下隻要那支威力非凡的自動槍一響,十個冷如冰也要命歸西天。然而就在殺手轉身的刹那間,槍聲立時響了起來,殺手瞪大兩隻失神的眼睛,滿麵惶愕之情,緩緩地撲倒在地上。他至死都不明白,冷如冰何以會如此神速,神速得不可思議。
其實很簡單,冷如冰怎麼可能會輕易相信一個要殺他的殺手呢?當他移到司機座位上並落下玻璃窗時,那支銀光閃閃的手槍已經對準了殺手。
殺手並沒有合作的誠意,他也許認為殺胡明森比殺“冷麵殺手”的危險更大。
冷如冰第一次厭惡了殺手生涯。就在他第一次擁抱愛的時候,愛卻迅速破滅了冷如冰從容地把車開走了。到哪裏去呢?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陷阱。出國吧?用他原來的護照不行,海關也有金槍黨黨徒,香島彈丸之地,到哪兒藏身呢?他把車開上了倫敦大道的一家服裝店門前停下,然後步行到一座公寓,乘電梯到八樓,找到了804號房間,按動門鈴,門開了。
“你好,莉莉,我可以進來嗎?”冷如冰還是以往的風度。
莉莉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在“百樂門”舞廳當舞女。她穿一件寬鬆式連衣裙,使得渾身有一種朦朧的曲線美。她身材適中,一頭烏發柔軟地披在肩上,一張嫵媚動人的瓜子臉上有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朱唇不抹自紅,整個給人一種純真無邪的感覺。
她佯裝生氣地說:“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來了呢,最近幾天為什麼一直沒見你?”
“唉,我是做生意的,隻要有錢賺我就得去賺,這不,做完生意第一件事就是來看你呀。”
莉莉見他手提一隻小皮箱,真以為他是出門談生意,而且一回來就上她這兒來了,所以很滿意,便親熱地說:“快進來,把手提箱給我,你剮回來一定又累又餓,先去洗個澡,我馬上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小牛排。”
說實在的,冷如冰這個活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人,經常和一些姑娘鬼混,他和哪個姑娘也沒有真實的感情,全是逢場作戲罷了。唯獨對莉莉例外,若論相貌,莉莉在冷如冰所結識的女性中並不拔尖,她嬌小單薄,但她對他真誠,她不象別的女性為的是錢,她從不向他要錢。她和他在一起時流露的是真情,這一點冷如冰是知道的。如果他幹的不是殺人生涯,他會娶她的,然後兩人到一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去過他們的日子。但是他知道,自己離不開槍,也過不慣粗衣淡飯的貧困生活,而他自己除了打槍以外又一無所能,所以他從不想明天而隻想今天。他不和莉莉結婚,因為結婚後她會隨時守寡,那樣他不忍。每當幹完一樁買賣,他需要把緊張的精神鬆弛一下的時候,他都願意到莉莉這裏住幾天,把這裏當成避風休整的港灣。每當這時,莉莉都不去上班,盡情地在家裏陪他,今天仍然如此。
冷如冰洗完澡,換上寬鬆的睡衣,四肢拉叉地躺在柔軟的床上,想好好地放鬆一下,自己從昨天晚上至今他神經就沒有鬆弛過,實在太累了,也太餓了。
一陣濃鬱的牛排香味飄進屋來,他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莉莉的手真快,一會兒就把飯做好了。她把飯擺好,又拿出一瓶冷如冰最愛喝的狗頭牌威士忌。
“來吧,你一定餓了。”莉莉叫著他。
冷如冰真的餓了,他一坐在桌邊就大吃大喝起來。莉莉很有興趣地看著冷如冰狼吞虎咽的吃相,她喜歡這樣看著他。她和他相識已有三年多了,她隻知道他是個商人,家住在新加坡,除此之外一無所知。她發現過他的槍,那支銀光閃閃的槍,冷如冰告訴她這槍是防身用的,她相信了。冷如冰長得很帥,有風度,對她也很溫柔,這就夠了。莉莉從不敢奢想和冷如冰結婚,她有自知之明,她是個舞女,出身微賤,而冷如冰是有身份的人,隻要冷如冰施舍一點真誠的愛就足夠了。
“吃得那麼光,你為什麼不把盤子舔了?”莉莉取笑冷如冰。
“我真想舔,但我怕把臉弄髒了過會沒辦法親你。矽冷如冰說得那麼認真,好象是真的似的。
“你就會饒舌。”莉莉親昵地用指頭戳了冷如冰腦門一下。
冷如冰點上一支煙,美美地吸了一口,他現在什麼也不想,也不願想,他不願有一絲的不愉快打擾他,盡管是短暫的寧靜。
這一夜冷如冰睡得很不安穩,他做了個夢,夢見莉莉哭著向他說,她要到一個冷如冰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去,冷如冰大聲反對著。他說:“你不能走,我有錢,我有一百萬,我可以把一百萬都留給你,隻求你別走。”莉莉突然冷笑一聲說:“錢,你就知道錢,你以為有錢就能留住一切嗎?”說完,她扭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冷如冰在後麵發瘋似地追呀,趕呀,就是追不上,突然一失足跌進了一個無底深穀。冷如冰驚醒了。天已大亮,莉莉還沒有醒,她睡得那麼迷人,她的頭發是那麼濃,那麼黑,那麼軟,鋪散在枕頭上,她好象哭過,臉上還帶有淚痕。冷如冰輕輕地搖了搖她,她驚醒了,一見冷如冰,一下撲到他的懷裏說:“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走了,我又哭又喊又追,你連頭也不回,現在好了,你沒走,你就在我身邊。”又一種無名的辛酸湧上冷如冰的心頭,他緊緊摟住莉莉,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說:“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可是他心裏卻在想:“我怎麼能不走呢,我要是在這兒你也會受連累的。唉,這種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真過夠了,現在有錢了,為什麼還要過這種腥風血雨的日子呢?對,帶上莉莉到國外去,越遠越好。冷如冰為自己的想法興奮起來,他突然問莉莉:“莉莉,你真的愛我嗎?”莉莉奇怪地看著冷如冰,他們相識已三年多,在一起同居也非一次,他從來沒問過愛不愛他,今天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句話呢?她愣愣地盯著冷如冰,眼睛裏閃爍著真誠的火焰,她堅定地點點頭。
冷如冰一把推開懷裏的莉莉,從床上跳下來說:“好,你立刻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走!”“去哪?”“不知道,隻要離開香島到哪都行,我現在去辦你和我的護照,咱倆必須換個名字避免招惹麻煩,你做準備吧,東西要盡量少帶,帶些必需品就行了。”
“你去吧,我會收拾好的。”莉莉被突然降臨的幸福所陶醉,她不再問去哪,也不想知道會有什麼麻煩,隻要他帶她走,她能夠和他永遠在一起就夠了。
冷如冰穿好衣服準備出門,他拿起那隻裝錢的小手提箱,莉莉囑咐他早點回來,他也囑咐她要把東西早點收拾好,他一回來就走。冷如冰突然衝動地緊緊地摟住莉莉給她長長地一吻,這是他第一次給予一個女性飽含真情的一吻。
冷如冰走出莉莉的房間,走進電梯,他按下一樓的電鈕,電梯開始徐徐下降,待電梯降至六樓至七樓之間,他又按下“緊急製動”,電梯穩穩地停在六樓與七樓之間,他打開電梯的天窗攀了上去,把錢箱放在電梯頂部,並用鐵絲固定住,避免錢箱在電梯行走時被震動下來。然後他又跳進電梯間,蓋好天窗,彈彈身上的塵土,又按下啟動鈕,電梯又開始下降,到了一樓他從容地走了出去。
他坐出租車到了興環路,走進一間門麵不大的刻字社,刻字社裏有一個幹瘦的中年漢子,他叫許亭文。黑道上的人都知道這個許亭文,他有一個聰明的腦子和一雙巧手,他偽造的文件可以亂真,隻要肯出大價錢他就給你製造出你所需要的證件來,他不問你幹什麼用,也絕不告訴別人,所以找他製造偽證的人很多,他也著實發了一筆財。但他很有心計,財不外露,所以他的刻字間很寒酸簡陋。他本人也少言寡語,況且刻字間地處偏僻,絕少引人注意。
冷如冰沒有說話,隻是掏出一萬元錢放在桌上,用手推了過去。他又拿出一個牛皮紙口袋說:“要兩張護照,這裏麵是需要填的內容和照片。”
許亭文抬頭看了看冷如冰,眼睛裏透過一絲驚恐,然而這轉瞬間的微妙變化卻沒有逃過冷如冰的眼睛,他本能地朝許亭文設在小閣樓上的工作間望了一眼,由於閣樓上沒有窗戶所以那裏一片昏暗。他又用眼死死盯著許亭文,許亭文似乎更有些慌亂,他努力地穩了穩神,聲音有些喑啞地說:“兩小時以後來取吧。”
“好,兩小時我準時來取。”冷如冰聲音平靜地說。
“現在我馬上就去做。”許亭文說著轉身向小閣樓樓梯走去,剛走到樓梯口,冷如冰已轉身一個箭步既輕且快地跨到許亭文的背後,那支銀光閃閃的槍早已頂在許亭文的後心。他壓低聲音說:“如果你還不想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話,你就老老實實地在樓梯口站著別動,我想你對‘冷麵殺手’不會沒有耳聞吧。”許亭文也屬黑道人物,他雖然沒有和冷如冰打過交道,但卻早聞冷麵殺手其名,他深知他那支銀光閃閃的左輪的威力,既然事情已被冷如冰看破,他倒不似剛才那樣驚慌了,隻是輕輕而冷漠地說了聲:“請吧。”冷如冰把許亭文迫在樓梯口,處於冷如冰的視線和射程之內,以免許亭文有什麼異常動作。冷如冰慢慢登上閣樓術梯,閣樓木梯由於年份較久,每走一步便發出“吱吱”聲,他索性平穩而大方邁步登上樓梯,走到工作室門口,握住門把,在推開房門的同時,他手中的槍快速噴出兩團火光,屋內果然坐著兩個人,兩支輕型AV式衝鋒槍放在膝上,冷如冰閃電般的兩槍,使那兩個伏兵變成兩具死屍。
冷如冰迅速地搜尋了工作室的各個角落,便走出了工作室。許亭文仍站在樓梯口原地未動,他清楚地知道逃不出冷如冰的手心,被一個殺手追殺的滋味他連想也不敢想,更何況伏兵被殺,胡明森也饒不了他。冷如冰走下樓梯,許亭文並沒有向他作任何解釋,隻是用一種絕望的目光望著他。冷如冰收起槍,找出一根繩子,把許亭文拉到一張椅子上坐下,用繩子將他捆在椅子上,又用布堵上他的嘴,然後說:“這樣胡明森也許不會殺你,看你的運氣吧!”許亭文眼裏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冷如冰知道這裏不能久呆,他急急忙忙走出這家刻字店,截了一輛出租汽車,他必須趕緊到莉莉那裏去,雖然在刻字店經曆了一場險遇,但他最擔心的還是莉莉。他不能不承認胡明森動作之快,僅僅一天,胡明森就會想到他會去許亭文處搞護照,在那裏安排了伏兵,現在他很擔心莉莉。金槍黨的勢力遍及香島,盡管冷如冰做的是不露麵的買賣,扮演的是兩種不同麵孔的人,他們還是可以及時找到他的。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之內,胡明森在三處設伏兵襲擊他,很難說他們不會到莉莉那裏。冷如冰越想越緊張,便一個勁地催促司機:“快!快!我給你雙倍的錢。”車未停穩,他甩給司機一張大票子,衝出車箱直奔八樓莉莉的房間。到房門口,他的警惕又使他恢複了理智,他沒有衝動地推門喊叫莉莉,而是穩了穩神,留意觀察了四周,確實未見異常,他才用鑰匙打開門鎖。他掏出手槍後退兩步,一個側身撞門而入,在他跌倒的同時,手槍隨著眼睛把整個房間掃描了一遍,沒有人,也不見莉莉。他站起身仔細查看,仍沒有人,拉開衣櫃,一具屍體跌了出來,是莉莉。莉莉整個身子赤裸著,胸前插了一把匕首,臉色蒼白痛苦地扭曲著,眼睛無神地瞪著,似乎責怪他為什麼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為什麼不早點回來救她,為什麼……
冷如冰用手輕輕地合上莉莉的眼睛,他內心十分痛苦,也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突然外麵警笛尖聲叫了起來,他知道警察到了,而自己恰在凶殺現場,他應該立即離開這裏。但是晚了,幾個警察破門而入,幾支手槍同時對準了他,他隻要有一點點動作,警察就可以擊斃他。他蹲在那裏一動不動,這時上來一個高個子警察,看來他是個警官,他臉上有一道紅得發亮的刀疤,使他本來並不難看的臉變得有點猙獰,他熟練地取走了冷如冰懷裏的手槍,在手中掂了掂譏諷地笑了笑說:“從這把手槍來看,閣下就是‘冷麵殺手’了,不知道為什麼大名鼎鼎的‘冷麵殺手’竟然殺死一個柔弱無助的女子!”
冷如冰沒有爭辯,因為他已經知道這是一個陰謀。那警車好象是事先埋伏在這裏,它的警笛聲不是由遠而近,而是在樓下突然響起來的。另外,幾乎在警笛響起來的同時警察便破門而入,說明是事先埋伏好的。這是一個借刀殺人的陰謀。那個臉上有疤的警察給他帶上手銬,又冷冷地對他說:“現在和你打交道的是警察,希望你明智點!”冷如冰被推出公寓。香島的新聞記者也真神通廣大,不知什麼時候,門口已有一群扛著攝影機、端著照相機的記者在等候,他們一麵劈劈啪啪地照著,一麵向那個警官發問:“請問警官先生,此人就是凶殺案的元凶嗎?”
“請問警官先生,你們如此及時地趕到,火速緝獲了元凶,難道你們事先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了嗎?”
“請問警官先生,既然你們已發現了一些跡象,為什麼不采取果斷措施,而造成朱莉莉小姐喪生呢?”
顯然,後麵的問題觸怒了那位臉上有疤的警官,他惡狠狠地瞪了那兩個提問的記者一眼,粗魯地說:“躲開,我希望你不要讓我以妨礙公務罪拘捕你們!”那兩位記者並不怕警官的威脅,反而譏諷地說:“難道警官先生有什麼難言之處嗎?”
在香島,記者的發難往往會使被采訪者處於很尷尬的地步,所以那個警官也不敢過分地發威,隻好不耐煩地說:“現在無可奉告。”說著,急急忙忙把冷如冰塞進警車,警車發出刺耳的笛聲呼嘯而去。
冷如冰被警方逮捕,沒想到這裏是一口更大的陷阱車子開到警署,冷如冰被押下汽車,押解他的警員問道:“閻警官,把他送到審訊室去嗎?”冷如冰聽到“閻警官”這三個字,心中不禁一緊,他早就聽說過這個人,他外號叫“活閻王”,是金槍黨黨徒,也是金槍黨設在警署的眼線,他不僅拿著警察的月薪,還拿著金槍黨的線錢。今天發生的暗殺莉莉又嫁禍於他的陰謀,毫無疑問是胡明森和活閻王串通好的。冷如冰知道在這個地方如同虎落平陽,他的本領再大也無法施展,難道自己真的就栽倒在胡明森手上了嗎?冷如冰既不甘心又無可奈何。有一點尚可自慰的是,那一百萬美元幸虧沒有放在莉莉房間,否則胡明森真是大獲全勝了。
“先把他關小號裏,登了記,晚上給他關大號,讓他嚐嚐罐頭的滋味。”說完,活閻王走了。
警員把冷如冰關進小號,這是一間一無所有的單人牢房。冷如冰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他的心比水泥地還要涼。他知道今晚那個活閻王就會殺死他,他當然明白那個所謂的“關大號”和罐頭的含意。在一個不足十平方的房間裏要關進四十多人,每個人僅有個立足之地,象沙丁魚罐頭,人與人緊貼著。這本是一種刑罰,但也是在監獄中搞暗殺的最有利的地方。隻要和警方勾通,隨便的鬥毆等罪名抓進幾個歹徒,也把他們關進大號,這幾個人會緊貼著他們要殺害的人,他們其中一個人身上帶有一把非常鋒利的匕首,在這裏由於人擠人,每個人好似被捆綁一樣,連胳膊都拿不出來,你有再好的功夫也無濟子事。當夜靜更深的時候,拿匕首的人會準確地把匕首從背後插進他們要殺的人的心髒,那被殺的人無法反抗,第二天雖有死人卻查不出凶手,此事便不了了之。第三天那幾個歹徒便會堂而皇之地走出警署,去他們主子那裏邀功領賞。顯然,活閻王是給他安排了這樣一個下場。他從不傷感,今天卻有些悲哀,束手待斃,此時此刻他有刻骨的體會。小號的牆角上有一張蛛網,一隻不知名的飛蟲被粘到網上,它拚命地掙紮著,但無濟於事,一隻碩大的蜘蛛正從網的中間向那隻飛蟲爬去,它爬得非常緩慢,它相信那隻已被捕獲的獵物是逃脫不了的。那隻飛蟲似乎在顫抖。冷如冰心想,那飛蟲一定很悲哀,和自己此時的心情是一樣的,他突然憎恨起蜘蛛,同情起那隻小蟲來。冷如冰站起身來,把那隻小飛蟲輕輕地從網上拿了下來,那隻小蟲抖抖翅膀飛了。冷如冰把那隻蜘蛛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腳踩扁。不知為什麼,踩死這隻蜘蛛後冷如冰似乎不那麼悲哀了。死就死吧,對於一個職業殺手來說,本來就是以死為伴的,今天何必傷感呢!他在嘲笑自己,冷如冰啊冷如冰,你可不是懦夫,應該是個英雄,《玉陽關》那出戲裏不是有你一句慷慨激昂的唱詞嗎?“今朝雖死何懼怕,二十年後俺又是一條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二十年人間不過彈指一揮間的事。想到這兒冷如冰的心情倒也鬆弛下來了。他忽然感到一陣困倦,是啊,這半天自己也真是太疲勞了,管他呢,先睡一覺再說。他把衣服拽了拽,坐在地上睡了起來。他睡得並不踏實,迷迷糊糊,挨到中午,又有點饑腸轆轆,卻沒有人給他送一口水,直到晚上八點,才送來兩片麵包和一杯水。冷如冰狼吞虎咽地把它們吃光。剛吃完飯,那個活閻王就來了,對看守說:“把他換到大號去,那裏人多省得他寂寞。”冷如冰冷冷地看著這個活閻王,那張帶刀疤的臉更加醜惡了。“他們要下手了,難道我就這樣死去嗎?可又能怎麼辦呢?自己帶著手銬,即便能踢打一陣,但這是警署,警察一個個荷槍實彈,多厲害的罪犯也不敢妄想在這裏動手腳。”冷如冰思慮著。
鐵門一響,進來一個高個子外籍高級警官,活閻王一見趕忙立正敬禮:“麥警司,這麼晚還沒有休息嗎?”麥警司並沒有理會活閻王的問候,而是直愣愣地看著冷如冰問:“這就是倫敦大道愛琴公寓804號凶殺案的凶犯嗎?”
“是的。”活閻王兩腿一碰回答道。
冷如冰看著這個麥警司,突然想起麥克林夫人梳妝台上的那張三人照,那個英國皇家空軍上尉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沒錯,這個警司就是麥克林夫人的丈夫,她曾說過明天早上她丈夫就會從倫敦趕回香島,他為什麼這麼晚來到這裏呢?
“閻警官,今天晚上就把他關在這裏,不要移監,明天我要親自提審他。”說完,麥警司轉身向外麵走去。
“這……”活閻王有點猶豫。
麥警司又突然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說:“注意,閻警官,你要保證他的安全,明天我要親自提審他。”
“是!”活閻王又兩腿一碰,無奈地答道。等他看見麥警司走了出去,嘴裏才輕輕地罵了聲“洋鬼子!”然後不耐煩地衝愣在一邊的警員吼道:“愣在那幹什麼?還不把門鎖上,要是讓他跑了,我就把你關進去!”罵完氣衝衝地走了。
冷如冰這時才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起碼今夜他是安全的,但是這位麥警司為什麼要插手管這件事呢?這個他真要感謝香島新聞機構反饋速度之快,上午發生的凶殺案,下午兩點的特別新聞節目就作了專題報道,並在電視上播放了現場拍攝的幾組鏡頭。
上午麥警司出差回到家,正待和妻子親熱,麥克林夫人打開電視正好看到這組鏡頭,她立刻認出了那個凶手正是在她家停留的小夥子,播音員報道說:“今天上午十點零七分,在倫敦大道愛琴公寓804房間,百樂門舞廳舞女朱莉莉小姐被殺,凶器係一把匕首,警方在現場逮捕了一名男性,此人目前屬重大嫌疑犯,但是至今尚無證據指控該人就是凶手。”
麥克林夫人對冷如冰的印象不錯,尤其是他親手殺死了金槍黨黨魁胡雄,不僅替她丈夫解除了困擾,也替社會除了一大禍害。她認為這是一種值得褒揚的正義行為。報道說他是殺死朱莉莉的重大嫌疑犯,她不信,他曾親口對她說,他從不殺女人,因為女人是弱者。他甚至不殺足以作證的胡雄的妻子,現在他為什麼要殺死這個舞女呢?雖然那天冷如冰告訴她準備離開香島而實際上並未走,她原諒了他,他殺死胡雄,等於在黑社會裏引爆了一顆炸彈。麥克林夫人決定救冷如冰,當然這要依靠她的丈夫,警署的高級警司。其實在她丈夫回來後,她已把昨天的經曆當作一個很有刺激性的故事講給了她丈夫,當然她隱瞞了有關不該講的。她丈夫完全相信她,他太愛他的妻子了。當麥克林夫人提出救冷如冰時,她丈夫答應了。這位聰明的警司知道,如果冷如冰得罪的是金槍黨,那麼在監獄裏他們也可以把他殺掉。他們通常采用的手段是把要殺的人通過內線關進大號,然後被無法查找的凶手殺死,他太熟悉這種伎倆了。當天下午麥警司到警署過問了這件事,果然聽說要在當天晚上把冷如冰關進大號,所以他選擇了在活閻王到小號提人的時候下達命令,並要活閻王負責冷如冰的安全。他對活閻王早有疑心,但是一直抓不到證據,但是他相信早晚會挖出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