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死裏逃生醉貓——現在是公子靈犀了——身手利落地一躍而下,麵色淩厲,破了天羅地網陣,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紫光蹁躚的鏡花水月了。即便是在大開殺戒之時,靈犀也是優雅高貴的,他先過來捂住我的眼睛,溫柔卻堅定,古月禾禾瞬移逃走了。
我知道,若不是靈犀先過來遮擋我的視野,古月禾禾是沒機會活著的。她害死了那麼多人。她是靈犀天難中的仇敵。
天下再度展現在我眼前之時,那些死士已然無影無蹤,我猜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都已經在靈犀用光弧織成的細密的網中湮滅無痕。
華儀發出低吟,琅邪朗疲憊地靠在龍背上休息,他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在英俊的臉龐上投下陰影,黑色的長鬥篷曳地,星師手杖橫在膝上。醉貓與我向他走來,還未開口,琅邪朗明明是閉著眼睛的,卻舉起手來淡淡說道:“無妨,我若有事,碧兒早已按捺不住了。碧兒沒有動靜,可見我有驚無險。”
我被星師情侶之間的相處折服。然後想起一事,便跑遠了。靈犀知我所想,喚了一聲“沈櫻”,可他也知我非要眼見為實,便任我去尋落下的天網。這黑色的天網軟趴趴地縮成一團,像廢棄的海藻,主持還黏在上頭,早已變成幹屍一具。我雙目泛起淚光,低低道:“阿彌陀佛。”
我便又跑回靈犀跟前,扯著他的衣襟,仰頭問他:“你受傷了沒?”
他滯一滯,笑而不語。
為仙也好,為貓也罷,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自負和驕傲啊,我都能看見那隻醉醺醺的貓甩著尾巴衝我不屑一顧的神態。
我顧不得整理戰役過後的蒼涼,我的心中有一件事迫不及待地需要回音,我問他:“都說你決意苦修,數百年毫不動搖。為何恢複真身?”
“為了救你。”他定定道,不躲不閃。
我搖搖頭,提高聲量,揚起的臉離他越來越近,問道:“為何救我?”
琅邪朗不知為何突然揚聲,語調裏包含著緊急甚至還有點懇求:“公子靈犀!”
靈犀微笑著,一把握住我的手。我又驚又喜,要仔細著別暈闕過去。
琅邪朗看著我們緊緊扣住的手,臉色比方才更慘淡,咬牙沉吟半晌,起身退到五步之外,行單膝大禮,垂頭恭敬道:“中天星師琅邪朗,見過公子靈犀。”
我勉力從靈犀柔情的眼神中撥出一抹清靈的神思,不安起來。但容不得我開口,靈犀已經按住了我,威嚴地將手平舉,道:“聯盟未成,無需大禮。”
“遵。”琅邪朗禮數周全地起身,垂手而立。我左看右看,靈犀已然攜我遠去了。
“做、做什麼?”我口吃起來。
“與你隨便走走。”他道。
“那、那……琅邪朗呢?”
“他們等著。”靈犀耐心等我說完,他當貓的時候脾氣挺壞,其實修養十分到家,道,“你真掃興啊,好不容易我們才能在一起,為什麼老是說別的仙人,嗯?”
我裝作沒聽見他的話,道:“你方才為什麼不說你們是兄弟,不需要那一套繁文縟節呢?”
“唉~”他歎口氣,挫敗地看著我,口中道,“這樣是不行的。天家威嚴,是不是兄弟,都不要說你這種話。你要學會這些,首先便是,無論對誰,在天家中,禮數是不可少的——我說你記住了沒?”
這是我在靈犀那裏學到的第一課,那便是,無論多親密的同伴,在權術裏,都必須恪守尊卑,俯首稱臣。我當時絲毫沒有料到,這一課在我之後的壽命中被我恪守,成為了與我呼吸吐納一體的生活,且我還有許多帝王心術要由靈犀一點點教授。
“……哦。”我停一停,又雀躍道,“你是什麼時候對我有這樣的心思的?”
“記不得了。”靈犀不給我表達不滿的時間,接著道,“為了你,苦修也破了,風月也參了。”
“……嘿嘿,”我不知接什麼才好,隻覺得心中甜蜜非常,羞澀笑了笑,道,“那以後你喊我什麼。”
“王妃。”靈犀道,“你想要什麼稱號呢,時間還很長,你可以慢慢想。”
我本來是害怕靈犀再把我當“殷兒”,聽他此言,竟是許了我雙修帝後的重諾,便心中動容,慚愧自己心中的戒備,對他的所有遲疑一掃而空,隻定定道:“日後為了你,我可以拚盡一世的修為。”
“你無須拚命來愛我。”靈犀抬起我的下巴,道,“你隻需全心全意被我愛著護著捧著,不要不安,大可氣定神閑——我在許久、許久之前便想吻你了……”
我閉上眼睛,與這高大英俊的貴族親吻。這是我唯一的愛人。
“櫻櫻,”在幸福眩暈的最後,靈犀道,“我要把你先送到成天女貞府,琅邪朗繼續趕路,等確定了你的安全,我便離開去追琅邪朗——不要反對,羅凡察覺到我們,他派叛軍來追殺我們,你跟著,太危險。”
在靈犀的懷中,我忽而想起紅樓夢翁的判詞:“醉貓的身世我也知道,但他很快就會自己告訴你,老翁就不揭人隱私了。孩子啊,謹防登頂鳳座後,便是香魂大夢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