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不如舊醉貓未接過琅邪朗的話茬,轉身欲走,琅邪朗不動聲色地攔下它,心中道:“醉貓且慢。去緲山找人之事,我們略過罷。”
醉貓仰頭頗有點責怪意味地望著他。
在圍觀赴死者的比肩繼踵的仙群中,他們背著人潮。琅邪朗蹲下身子,對毛發烏黑的貓輕聲道:“女貞府上下對元帥莫不是敬重有加,元帥對更我有栽培重恩,我怎麼會不掛記她?可生死有命,六道輪回……”
醉貓不耐煩地甩著尾巴要走,琅邪朗急切道:“這位女仙會在緲山迷路,會誤采人家的靈芝,會被仙鶴叼著扔開,可還是我們的殷元帥?醉貓,有情皆苦,是緣皆孽,速破執念。”
貓停頓了片刻,頓感心涼。
琅邪朗沉重道:“一入生死門,便再也沒有我們的故人了。就好似夢醒了,我們再想回去繼續做夢,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這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他邊說著,邊不由捂住了心口。琅邪朗貼身帶著碧晶的一縷青絲,他想起來那些最痛苦的歲月,以為碧晶遐登而飽受愛離別的煎熬。
醉貓的聲音傳入琅邪朗的心中:“沒用的。星師。你應當了解我,我認定的事情很難動搖。”那貓的幽幽綠瞳盯住琅邪朗,又道:“我既然名叫醉醺醺的貓,何不擬把疏狂圖一醉?你說的那些事,在我看來卻根本不算事。”
話音未落,那貓便急速朝緲山去了。琅邪朗隻好跟在它身後,抿著薄唇全速前進。
我在緲山已經被困了三天,中間遇見了傳說中的神醫羽藥子。那時候,這高壽的仙者把身子窩在一株老樹裏,他的皮膚、須發和衣物都是灰白色的,閉著眼睛屏著呼吸。我根本沒發現他的存在。在我眼淚汪汪地經過樹旁時,我無意間用手撐在樹幹上,居然摸到了柔軟微涼的人體,然後那羽藥子就睜開眼睛,抖抖衣襟上的蘑菇藤蔓,在我的尖叫聲中,古怪地出現了。
他的聲音精神十足:“是你啊!你又來我這裏幹什麼!”
我戰戰兢兢地,有些怕他:“我我我……我沒見過你,仙人認錯了……”
“胡說八道!兩百年前你還帶著止戈要我給你看病!我怎麼會認錯呢!”
我都快哭了:“先生……我今年也沒兩百歲啊,我如何能在出生前找你為我看病……”
“我是神醫羽藥子!至今醫術獨步九天,我的腦子和記性會有差錯嗎,會有差錯嗎?”他覺得受到侮辱,就拿手去敲我的頭,我捂著頭,才知道麵前的古怪老者正是神醫羽藥子。
羽藥子打了我一會,從我的辮子上拿下一根仙鶴羽毛,道:“這不是我徒孫的神寵身上的麼?你見過那仙鶴啦?”
我拽住他的衣袖哭喪著臉:“下仙去采藥,不慎采了一位女仙的寶貝靈芝,那妹妹就差仙鶴把我叼著扔到這裏了,神醫救我!我靈力尚淺,緲山出不去啊!”
“什麼?!小殷子!你把她那靈芝給采了?小蹄子多手多腳作甚,老子看見你就有氣!走開!”
我很奇怪羽藥子為何知道我名喚“櫻兒”,但他那樣生氣,隻肯讓我去他的草廬裏幹活落腳,氣消前是不會送我下山了。羽藥子性情古怪,嗜醫如命,是個極其隨性的仙人,我也不敢多加打擾,每日清晨做好屋內雜活,就自己在山裏到處找路,直至暮色四合,才每每無功而返,失望地去睡覺。
今日午後,緲山裏有了雨,我慌忙躲進一處堆積著灰塵的地方,居然是座不知何時修葺的小廟,我繞著神像拜了拜,仔細研究,赫然發現供奉的是三層天的天帝。
真奇怪,我們二層天內,誰曾經特意在緲山供奉三層天的天帝呢?未曾聽說羽藥子和三層天有什麼淵源呀。
那隻黑貓就是此時出來的。它橫衝直撞,從窗欞處閃電一般躥進來,盯著我猛瞧,“喵”地大叫一聲,然後就衝進我的懷裏,把我撞了個人仰馬翻,我勉力支起上半身,它上前就賞給了我兩個大耳刮子,我驚呆了,它見我一副慫樣,不知為何,暴躁起來。我把這隻沉重的大貓丟開,它就一爪子壓著我的衣襟,我居然拗不過一隻貓,想起最近的苦,不住大哭起來。它看看我,本是更加情緒惡劣,但突然間注意到了什麼,居然平靜了下來。
低沉有磁性的男聲在對我說:“你連哭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你的特點依然在。”
我沒好氣地說:“我就是天生笑臉,沒什麼自覺地就是老微笑,你管我啊!”
貓放開我,輕輕柔柔的毛發從我身側掃過,我腦海中精光一閃,轉頭望著它:“啊啊啊啊貓居然會說話!!!!”
沉默了一瞬間。廟宇裏我又響起了尖叫:“貓還會翻白眼!!不可思議啊!”
“這就是碧晶那姑娘在緲山修築的小廟,無論她多麼虛弱,也是晨昏三叩首,日暮一炷香。直到後來你來了,把她追回去了,這廟就廢了。”
我和貓並肩坐在地上,看羽藥子領著一位英俊無比的男仙進來了。那男仙後來我知道名叫琅邪朗,是一層天的一位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