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罷也罷山(1 / 3)

3、便是這條小路了,穿雲過虹,仰頭極目也斷望不到天路盡頭。徑上雲柏森森,玉岩嶙峋,一線銀絲掛天闕,仙人聞名尋不見,九曲折道粉階長,漫漫求真入此門。山腳下的天路旁矗立一塊巨石,石中渾然天成著潔白紋理,亭亭淨植,活似一叢白竹。石上被上仙琅邪朗的內力刻入了深深的鬥大四字——“罷也罷山”。

雲柏叢中有兩人漸行漸近,其一男,其一女,其一匹夫,其一小姐,男者年紀輕,女者年紀微長。大概是兩者皆為前往女貞府的後輩,一路上便自發結伴,未免無聊,一程攀談而來。那著尋常衣料短裝的男仙神態老實,然而溫和有禮,言論間頗有不俗之見,於是那眼角眉梢自有一股矜持的貴族小姐雖舉止依舊高傲,卻也與那青年男子融洽相處。

“我們到了!”頭配琳琅的女仙經由肩頭上的青鳥的鳴聲提醒,率先注意到了天路。她芙麵露喜,舉臂使青鳥爪搭一指,青鳥展翅一揚,居然平地裏輕輕巧巧地拉著這裙角飛揚的主人飛翔起來,一個眨眼落到了巨石之側。

嬌小的女仙落地後讀出了那石上之字:“果然是叫罷也罷山,這名字好生奇怪,故弄玄虛,不僅不像山名,更不知想說些什麼了。”

她自信滿滿地揚頸去看天路,終於麵露難色:“嚇,這麼高,這要走到何時才能到女貞府呢。不如先讓你去探探腳程?”肩頭青鳥立刻飛起,隻待她一聲令下。

“……不妥。萬一這山障中多有陰損之陣,傷了你,我可怎麼辦。”這姑娘倒並不是狂放之徒,她思量一番,還是愛惜地將自己的神寵收入身旁。

“宋仙子,宋仙子,等等在下啊,”直到此刻,那男仙才小跑到了宋仙身旁,羨慕地看了青鳥一眼,由衷道。“宋仙子不愧是大家之女,所有的神寵真是厲害非常,這四兩拔千斤的神力,我今日終於給親眼瞧見了。”

“這有什麼,”宋仙高傲地哼了一聲,“阿烏的本事還多著呢。你要是見過我舊情人的神寵軒轅獸,一定更加驚訝。羅凡,你看,我們再過了女貞府外的這道山障,就功德圓滿了。”

一位妙齡女仙,衣著華貴,顯然是大家閨秀,卻如此自然地把“舊情人”掛在嘴邊,實在是一件令人側目的事情。然而羅凡司空見慣,不以為意,顯然是一路上早已習慣宋仙這般說話了。

羅凡也細細打量起前路來,他圍著巨石左看右看,不由讚歎道:“這名字女貞元帥的琅邪星師取的吧,真是妙啊。”

宋仙皺起兩道秀眉,不敢苟同:“名字哪裏妙了?陰陽怪氣,不倫不類。”

“宋仙子此言差矣,你想想看,琅邪星師之所以設下這道山障,便是為了將慕名前來的仙人中的草包葉公之輩阻隔在女貞府外,不得擾了府邸的清淨。”

“這我知道,”宋仙搶白道,“我家是三帝之臣,貴胄顯赫,也是設了門檻考驗拜訪的人的,不然什麼附庸風雅的無能之輩成天介地上門騷擾,守門的仙仆都會煩死,哪家受得了?”

羅凡不以為意,還在隨和耐心地評析道:“所以啊,一遇此山,十有八九的仙人隻能徒勞而返,這些過不去山的人,不來也罷。而看見此山自知能力不足者,打道回府就好了,也不用太上心,罷了也罷——琅邪朗的意思是,我們兩廂都無所謂,慕名而來的人不過如此,我們女貞府也不過如此,此處於一層天諸神諸事都無關緊要,見到此山,除非有緣人,還是罷了罷。”

宋仙根本不願細想這低層小仙的長篇大論,她不服道:“牽強附會,像在說繞口令,什麼亂七八糟的。”

羅凡臉上一熱,訥訥地笑:“也許是在下想偏了。何況既然都到了門外,琅邪星師再怎麼勸人罷手,在下還是要力爭過山。”

宋仙點頭:“說得好。你修為弱,年紀小,見識也少,遇見我算你有福氣,跟著我上山吧。”

兩人從此沿路攀爬,對於仙人而言,天路並不算險,拾階而上,平靜無瀾,何況那星師締造的山障設立得分外精心,處處景致宜人,視野四轉,頗得幽趣。羅凡少不了對星師琅邪朗讚不絕口,直說女貞元帥一生彪悍,手下果然藏龍臥虎,值得前來。宋仙嘴上自負,卻說羅凡:“少見多怪的寒磣小仙人,星師哪個不是技智超凡,這樣的山障隻琅邪朗設得出不成?說不定別的星師見到這罷也罷山會笑掉大牙呢!再說,舉凡傳說,多是世人誇大其詞地以訛傳訛,說不定那神鬼莫測的女貞元帥也就那樣,我看我們一層天界現任的莊王元帥就未必不比她強。”

她隻顧盡情欺負羅凡老實木訥,卻隻是一番狡辯之詞。她生於要臣之家,自幼是族人的掌上明珠,平常日子過得何等錦繡得意,此番隻身跋涉,隻為去一去殷長哭的舊居,不是心中仰慕之極又是為哪般呢?那些輕狂之話全數為大小姐撒潑的胡鬧,違心之言,不足為信。

但不過幾日,宋仙口中的難聽話便字字發於肺腑了,看官不妨一聽:“羅凡!羅凡!我真是怨死那個琅邪星師了,這人簡直可以和我舊情人去比品行啦,看這天路根本望不到盡頭,每天都提心吊膽提高注意力,不知何時能出山。死山障裏居然沒有陰晴圓缺,永遠都是風和日麗,我們不知外頭究竟是晝是夜,是刮風是下雨,著實讓人受不了了!”

羅凡沉穩地說:“以星師的頭腦手段,他若要刁難來訪者,怕是盡可以設下天羅地網,如今一路走來風平浪靜,我們感恩還來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