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綱想起來了,就是那位看著很麵熟的中年人,於是帶著十二分歉意,拱手道:“不知貴號二老板尊姓大名。”
“嘿!”郭淮笑了:“你來來往往也在文武堂轉了好幾趟了,還不知道文武堂東家姓胡?檳城可是無人不曉啊。”
見尹正綱滿臉茫然,他又道:“胡家世代行醫,到這一代有兄弟姊妹五人,胡老先生前些年過世了,生意便交到了兩個兒子手上,大老板胡修文主外,常年奔波各地,二老板胡修武主內,駐守檳城文武堂。”
胡修文!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尹正綱暗地一驚——世界真是太小了!怪不得那晚見到胡修武覺得很麵熟,仔細想想,他跟胡修文確有那麼幾分想象。
“走吧,時候不早了,跟我去拿藥。”郭淮說著,和隨從跨出了門。
“你那瘦瘦的朋友呢?”
尹正綱心裏正想著胡修文的事,聽得郭淮這麼問,愣了愣才答道:“哦,他在西岸街找了份工,白天上工呢。”
“芝草我這裏也不多了,我已給國內的師兄去了信,讓他再寄一些來。”郭淮從一個上了鎖的箱子裏拿出一束草藥,放在一杆小稱上稱了稱,後又小心地把草藥裝進一個小紙袋裏,遞給尹正綱。
尹正綱雙手接了,寶貝似的揣進口袋,這才道:“這芝草太金貴了,郭先生一直不肯收錢,這如何也說不過去,正綱想……”
“這藥大多學醫的聽都沒聽過,更別說藥房有賣,我也不知道它價值幾何。”郭淮笑著擺擺手,打斷了尹正綱的話。
“晚輩受之有愧……”尹正綱從小到大,性子裏最大的缺點便是受不得別人恩惠,一旦受了恩惠自己又無法報答,心裏便堵得慌。
郭淮見他說得很是急切誠懇,有心開開他玩笑,便道:“嗯……要說錢嘛,這藥倒確實值那麼幾個錢,我師傅年輕時周遊全國,遍訪名山,卻隻在川北的金城、華鎣兩山才見到這種奇藥的蹤跡,還隻長在山深處那麼方圓幾丈的地方,從生根發芽到長成再到枯萎,隻有每年端午前後半月的時間,所以采摘極難,你說說,就算最金貴的野生長白參,有它難找嗎?”
尹正綱聽得心裏一驚,暗道豈止野生長白參,就算傳說中的百年娃娃參怕也不比這芝草難尋,更何況芝草的起死回生之效絕不像靈芝和人參那樣隻是誇大的說法,而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呀,嗬嗬!”郭淮笑了笑,道:“你說說你欠了我多少錢了,賣了你都還不起。”
“先生大恩,正綱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尹正綱說著,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你這是幹什麼!”郭淮正在暗自發笑,卻見尹正綱如此認真,一時倒手足無措,忙把他拉起來,尷尬地道:“你這麼認真幹什麼,跟你開開玩笑罷了,起來,快起來!”
“你看看,你看看,咱們相識也有一段日子了,怎麼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連個玩笑都開不得了。”郭淮被尹正綱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心裏有些嗔怪,一邊把尹正綱摁到椅子上坐下,一邊道:“說實話,不但我老郭,修武老板和梁先生也都佩服你得很,這年頭世道亂,人心也亂,像你這麼至孝的人難找了,我們幫你,不圖什麼。”
尹正綱被他這一番話說得很感動,坐在椅子上隻覺得鼻子發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郭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給他倒了杯茶水,這才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歎息著道:“你前些日子說,你去年便到了壟川尋親,到如今才在檳城找著你爹,雖然沒聽你說過這其間細節,但想必肯定吃了不少苦。”
“這是做兒子的本分,我隻怪自己來得太遲。”從見到父親那一刻起,過去一年裏的那些苦難,尹正綱就全都拋到腦後,現在他心裏有的,僅僅隻是父親和生死未卜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