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尹正綱還帶著賀老他們去新客礦區。雨下了一夜,雖然比昨天小了很多,但絲毫不見有停下來的跡象。礦區的水已經快要漫到腰了,行走都很困難,更不要說那些新客還要往土台子上運礦石,現在手推車根本沒法用,隻有靠人力用手搬,不少新客走著走著就和一筐子石頭沉進水裏,旁邊的人七手八腳才能把他撈起來。
“這樣不行啊張頭。”尹正綱看著這場景,心裏總覺得堵得慌,開口對站在身旁的工頭道:“這樣還能幹什麼活,他們幹一天還不如咱們那邊幹三個鍾頭呢。”
“有什麼辦法,這該死的天。”那姓張的工頭揮了揮鞭子,對天上翻著白眼。
“旭子。”正說著話,馮寶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我跟胖子看了下,要排水,最短得挖三十丈的溝,費力啊。”
“排水,你想排水?”工頭看著尹正綱,臉色不善:“老子們早就看過了,挖一個溝起碼耽擱三天,要能挖我早就挖了,還用得著你們?”
尹正綱勉強擠出點笑臉,裝出討好的模樣,道:“張頭,這賬不能這麼算,現在是雨季,要是天天這麼耽擱,損失可比三天的工多多了。”
“少他媽教訓我!”那工頭果然是抽人上了癮,話沒說完,鞭子舉了起來,隻是舉到一半,不知為什麼又悻悻地放下了。
“老子管不了你,你自己去跟總管說。”工頭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說就說,我正巴不得呢——尹正綱想著,便帶馮寶跑回了他們的礦場,找到了方書恒。
“這是還真有些難辦。”聽了尹正綱的建議,方書恒有些猶豫,在涼棚裏來回踱步,眉頭緊緊皺起。
“這怎麼難辦了?”馮寶低著腦袋,用隻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嘀咕。
“方總管要是擔心誤工的話,小的可以立個軍令狀,那邊停工三天,產量我半個月之內給您追回來。”尹正綱心中拿捏得準了,便抬頭對方書恒道。
“哦!此話當真?”方書恒抬頭,眼睛一亮。
“小的可以立個軍令狀。”尹正綱淡淡一笑。
“不用不用。”方書恒露出笑臉,擺手道:“有你這句話就行了,立什麼軍令狀……這樣,我叫人過去打個招呼,你去安排吧。”
辭了方書恒,兩人又回到新客礦場,見了這邊的管事,把事情說了,這管事得了方書恒指示,當然事事照辦,立即吩咐人安排下去,把新客們召集起來。
工具都是現成的,尹正綱也早叫馮寶去看了位置,沒什麼需要準備,說幹就幹了起來。這時候他總算見識了新客們的幹勁,一個個甩開膀子,一邊挖還一邊竊竊私語,雖然沒像老客那邊時不時還有人哼兩句小調,但比起他們之前挖礦來,興致高了不止一點。
“嗬嗬,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事情關乎他們自己的時候,他們還是知道使勁啊。”馮寶斜睨著這些新客,似笑非笑地道。
“明白了吧,每個人都這樣,你我都不例外。”尹正綱一邊揮出頭,一邊笑道。
“我有些糊塗,哎,胖子,你給說說,這挖溝排水多簡單的一件事,好處是擺明的,可礦上怎麼還答應得扭扭捏捏的?”
“馮寶,你還年輕,好多事情還看不清呢,人心啊,人心,懂不,這些人,陰著呢。”李大胖子放下出頭,抬手抹了把汗。
“哼!”旁邊的賀老道:“都是些什麼狗屁,還不是想練練新客。”
“練練新客?”不僅馮寶,尹正綱也覺得新鮮。
“新客,豬仔,幾十年了,那麼多人,誰不是被騙來的、拐來的、綁來的?心裏怨氣大,不服他們管,那些豬仔頭就想出些點子折磨這些人,往往不出半年,再大的怨氣也老實了。”賀老鼻孔裏噴著粗氣,扔下鋤頭,把腰裏別著的煙鍋拿出來,剛想往裏裝煙葉,才突然發現天上在下雨,隻得罵了聲娘,又把煙鍋揣回去。
“狗日的。”馮寶學著賀老和李大胖子的腔調,低聲罵道。
“這狗日的雨什麼時候歇啊?”李大胖子手搭涼棚,向天上看了看,有些焦躁。
沒人接他的話,連一向被叫做話簍子的馮寶也沉默了。
尹正綱拔起鋤頭,向自己帶來的幾人靠攏了些,拿眼掃了下遠遠近近的新客,低聲道:“就三天啊,你們要抓緊。”
“馮寶先去,探探路,看他們好說話不。”賀老埋著頭道。
“又是我?”
“去不去?”
賀老眼睛一瞪,馮寶二話不說,扛著鋤頭跑新客紮堆的地方去了。
“爺們兒,誰抽煙?”到了地頭,他忍著痛,把自己花一塊錢買的雙喜香煙掏了出來。
“這家夥,嗬嗬!”尹正綱看著馮寶笑了笑。
眾人看著馮寶在新客圈子裏如魚得水地樣兒,都發出會心的笑。
“你們好,我叫孫進達。”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大家回頭一看,便見一個瘦高的年輕人麵帶友好的笑意,支著鐵鎬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