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方書恒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差點把手裏的茶碗打翻,他瞪著眼前一個左臉上長了顆大痣的礦丁,幾乎不敢相信他的話。
“姓尹的領著那些新客有說有笑的幹活,新客們都管他叫旭子,親熱著呢。”礦丁說了情況,自己也一腦門子官司,那些賤民怎麼就不擺以前的死人臉了?
方書恒聽了礦丁的話,失神地站了一會,才慢慢坐回椅子上,臉上漸漸露出一些從容:“這尹旭,倒還真有辦法。”
“總管,不是個事呀……”礦丁猶豫了一會,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繼續下去,小的擔心豬仔們會變得跟那些老客一樣不服管啊。”
“不服管?嗯……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新客們上手了沒有,要是上手了,就把尹旭他們調回來吧。”方書恒悠悠然喝了口茶,道。
“上手了,其實小的們也跟著看了,姓尹的那些個法子簡單得很,三兩天就成事了,之前還給了他們七天,綽綽有餘。”
“七天……”方書恒心底泛起一絲苦澀,喃喃地道:“時間給多了!”
見總管似乎有些神思不屬,礦丁怕再呆下去會吃苦頭,遂小心翼翼地道:“要沒什麼事,小的先告退?”
“別急,煙館賭場的事籌辦得如何了?”方書恒擺擺手,看著礦丁道。
“房子都備好了,隻是這兩天大雨,總會派過來的掌櫃和荷官怕是誤了行程,再說隨行的還有器具家什,走山路不便,至於那些窯子裏的那些日本娘們,嘿嘿,總管也知道,這天氣,她們更沒法上山了。”
“我不管。”方書恒把手裏的茶碗重重隔在茶幾上,站起來道:“你派人去山下鎮子裏打電報,不管什麼天氣,都要馬上把人給我送上來,這邊必須馬上開張。”
“總管,這麼急,小的擔心總會那邊又吵吵。”礦丁陪著笑道。
方書恒聽得這話,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臉色沉了下去:“馬大龍,你大小也是個執事了,遇事多用用腦子,嚴老雖然總理著礦上的事情,他老人家卻從沒插手過實務,這次為什麼千叮呤萬囑咐地要我們把館子開起來,你就真沒想過?”
“小的……小的有些笨。”礦丁,不,執事馬大龍戰戰兢兢地道。
“笨?我看你還是真笨。”方書恒背負雙手,在屋子裏踱了幾步,才輕歎了一聲道:“咱們興昌棧是個新公司,在礦務上也是新手,現在什麼都剛剛起步,跟那些幾十年的老礦業比起來,咱們最缺什麼?缺人,當前最要緊的,就是能有一撥長期的熟練工,可你看看那些老客,能留得住嗎?留不住。”
“用婊子和膏藥栓住他們……”馬大龍聽到這裏,才總算有些明白了。
“我就說到這裏為止。”方書恒擺了擺手,不耐煩地道:“利害你都知道了,要用心地去辦這件事,你馬上派人下山去打電報。”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安排。”馬大龍說著,鞠了一躬,就要退出去。
“還有,”方書恒叫住了他,道:“你跟白總管的人商量一下,過幾天新客營區就要撤圍子了,叫他的人看嚴點,別跑了人。”
“是,小的明白。”馬大龍說著,退了出去。
“老馬,怎麼才回來呢?”
馬大龍剛回到礦區的涼棚裏,便聽到一個聲音在叫自己,回頭一看,便勉強笑了笑,道:“楊頭,沒事跑我這裏幹嘛來了?”
來人正是楊攀,他本來在井下,幹得久了上來透口氣,遠遠看見馬大龍來了,便走過來打招呼。
“雨大,來躲躲。”他說著就進了涼棚,大大咧咧地找把竹椅坐下。
“起來,起來。”馬大龍看了看四周,臉色緊張地道:“有人看著呢。”
“怕什麼,咱們這關係……哎,怎麼說你也是執事,還怕了那些小魚小蝦?”楊攀似笑非笑地盯著馬大龍。
馬大龍一把將楊攀從椅子上拽起來:“這個會裏的人,最本事的是告密,讓人知道你在我這裏這麼隨便,我就不用混了。”
“念完經打和尚是吧?”楊攀一聽這話,臉色拉了下來,道:“你讓我幫你教訓姓白的,我幹了,現在事完了,你就不認人了。”
“小聲小聲。”馬大龍急得用手去捂楊攀的嘴。
“得得得,我也不要你為難。”楊攀揮手擋開他,臉上的笑透著一絲狡黠,裝出一副老實惶恐的樣子來,給馬大龍鞠了一躬,大聲道:“見過馬執事,不知道馬執事找小的來,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