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悶響,鐵鎬砸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滑向一邊,楊攀一個沒抓穩,鐵鎬差點脫手,虎口被鎬把子彈了下,一陣發麻。
“哎喲喂,這活真他媽不是人幹的。”他放下鐵鎬,揮了揮胳膊,對身旁的尹正綱道:“早知道我出這風頭幹嘛,工頭兒不是不用幹活嘛,我在旁邊看著就得了。”
“那你歇歇去。”尹正綱笑了笑。
“你還敢笑,要不是你小子,我會跟著下來?”楊攀沒好聲氣地罵道:“你說你也是,那姓方的都說了,工頭兒在旁邊指指點點就算完事兒,你非要跟著一起幹。”
“現在隻是清理地震垮塌下來的泥石,早點清完早點下坑,多一個人當然快些,你不想看看大塊大塊的銀子長什麼模樣?”尹正綱故意調侃他。
“隻有你這豬腦子才這麼想,你看看那兩個,還蹲在那抽煙呢,跟大爺似的。”楊攀指了指遠處,那裏的兩個,便是萬隆的三隊和巴達維亞的一隊的工頭。
尹正綱拿眼瞄了瞄,淡淡一笑,道:“這事你做得出來不?要做得出來,你也蹲那抽煙去,要做不出來,你還是老老實實幹吧。”
“你小子擠兌我……”楊攀瞪圓了眼睛,剛想發作,卻聽見他那隊的幾個工人笑起來。
“楊頭,你就別嚷嚷了,兄弟們知道你舍不得咱們。”這話立刻引起一片哄笑。
“去去去。”楊攀翻著白眼,輕輕踢了那人一腳:“老實幹活,少他媽埋汰我。”
這時正是上午十分,剛吃過早飯,又是第一天開工,大家精神頭都還很足,礦場上熱火朝天不說,勞作之餘也都還有心情玩笑,而這種好心情,當然也能提高工作效率。對這一點,尹正綱很有心得,記得在雲來客棧的時候,因為上上下下關係融洽,無論是夥計還是大師傅,甚至是管事、正副司理,都有一種樂於此中的心境,而這種心境體現出來,便是雲來實實在在的盈利。
隻是他很明白,在興昌銀礦,這種現象無法持久,來這裏雖然不過一天時間,但他已經領教到了礦場的管理方法,無非就是兩個字,皮鞭。這樣粗暴不文的行徑,或者平日裏看不出什麼,但一旦出現危機,諸如地震這樣的災害,興昌的結局便隻會像把這礦賣給他們的那個荷蘭人一樣,礦塌了,人跑了。
他打眼看了看遠處,那裏的山坡下,十幾個礦丁正拿著皮鞭,一刻不停地抽打著一群衣衫襤褸、腳上栓著鐵鏈的新客,盡管他們都在很賣力地幹活。礦丁們揮動皮鞭,似乎並非因為他們幹活不賣力,而僅僅是因為順手,甚至是,樂趣。
聽著遠處傳來的叫罵聲和肆無忌憚的笑聲,尹正綱不由沉沉地歎息。
“早晚扒了這些王八羔子的皮。”在他身旁的楊攀埋著頭刨砂石,臉上的神色滿是憤恨。
聽得他的話,尹正綱頓了頓手裏的洋鏟,皺著眉頭,半晌,又歎息了一聲。
“旭子,來幫幫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尹正綱忙轉過去,便見賀老彎著腰,費勁地想把一塊大石頭搬上獨輪車。
“哎……”他趕忙跑過去,撥開賀老的手,把石頭抱起來:“賀老,不是叫您推車就行了麼,您怎麼搬起石頭來了?”
“嗬嗬!”老人揉著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旭子,你看你……我知道你是看我年紀大,給我安排個輕鬆的活,但大夥都這麼辛苦,我總覺得……”
“賀老,您囉嗦了……旭子這麼安排,咱們可沒意見哪。”一個工友笑道。
“那是,那是……”附近的工友都附和道。
“您老的本事不在這上頭,等下了坑,咱們還得靠您指點礦苗呢。”尹正綱一邊笑著,一邊往獨輪車上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