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義興會(2 / 3)

黃永盛猝不及防吃了這一腳,捂著胸口倒退了幾步,撞到牆角的架子上,把一個明代的古董花瓶撞倒,摔得粉碎,抬起蒼白的臉驚恐地看去,堂兄臉上的笑意竟還未退卻。

“你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夯貨,記吃不記打的東西!”黃永德冷笑著,一字一句從牙縫裏蹦出來。

黃永盛不自覺地跪下,想開口說點什麼好話,卻覺胸口憋氣,猛烈地咳嗽起來。自己這位堂兄的功夫他是知道的,整個爪哇島上的義興會門人中,國術南派裏他算得上第一,這一腳下來,沒踢斷骨頭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翅膀硬了是吧,連龍頭下的令都敢不尊,好你個黃老三啊。”黃永德連聲冷笑著,又走回自己的書桌後坐下。

“你不是孬種,你不是孬種你找揍你的那兩人去啊,找關你那美國人船長去啊,找上人家一對孤兒,原來你黃三也知道揀軟柿子捏啊。你要敢去找那美國人,老子就允你去報仇,可惜你黃三沒那個種。”黃永德一巴掌拍在書桌上,震得桌上的煙灰缸都跳了起來。

他這番話把黃永盛挖苦得不輕,或者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此刻黃永盛終於停止了咳嗽,抬起頭來看著前麵自己素來敬畏有加的堂兄,眼中迸出一股狠勁。

“那桑蒂斯號上的水手,在三寶壟逢人就說咱們義興會怎麼怎麼孬種,添油加醋地詆毀咱們,不僅咱們沒臉,連帶著族叔的臉都丟盡了。”他歇斯底裏地吼叫起來。

“少他媽拿族叔來壓我。”黃永德臉色變了變,但終究穩住了表情,沉聲道:“你敢做就不要怕別人說,義興會是義興會,瑪腰府是瑪腰府,咱們的事,還牽連不到族叔。”

“哼!”黃永盛冷笑一聲:“二哥你最是清楚,這事全因那一船豬仔所起,那些豬仔是為誰買的……”

“你要想死就再說大聲一點。”黃永德眼裏掠過一道寒芒。

黃永盛一驚,似是恍悟了什麼,連忙下意識地捂住嘴巴,臉上露出惶恐之色。

房間裏陡然沉靜下來,兄弟倆的神色就像秋冬裏南洋的天色,不停變幻,但不過一會,又漸漸恢複如初。

此時已是下午兩點,樓外日頭正烈,鹹濕的海風吹進城市,灌進了大街小巷。洋樓的後園寬廣,無阻無礙,風從這裏刮進來,穿過回廊,搖曳著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這聲音反倒讓房間裏更顯靜謐,但這靜謐,卻因兩個表情變幻不斷、一言不發的人存在,而變得有些詭異。

“你前幾天不是在問我這段在忙什麼嗎,我現在就告訴你。”不知過了多久,才聽黃永德歎息一聲,道:“咱們南洋義興會,已經決定效法美國致公堂,參加國內反清起義了,我負責招募會內兄弟,組織選鋒。”

“選鋒?”黃永盛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堂兄。他不是不知道選鋒就是敢死隊,洪門聯合同盟會的事,他也略有耳聞,隻是他不明白,為何會裏不像其他僑民那樣,捐錢捐物便可,還要組織人回國起義。

“我決定了,你也算一個,你準備一下,下個月中旬就動身,先去檳榔嶼訓練。”黃永德揮揮手,以表示他的話不容反對。

黃永盛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眯起那雙小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臉色漸漸恢複了他慣常的淡漠,就像黃永德說的事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黃永德沒有看他,狠狠地吸了口雪茄,眼光遊離,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才把嘴裏的煙氣緩緩吐出,臉色也緩和下來,改換了語氣,語重心長地道:“起來吧……老三啊,你應該知道,我們黃家有多不容易,當初一家人都是逃難來的,比不得咱們那個便宜族叔這一房家大業大,在荷蘭人的地盤上也能呼風喚雨,其間辛苦,你我兄弟最是清楚。”

他見黃永盛還捂著胸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歎了口氣,又道:“不要怪哥哥狠,打你是為你好,你向來精明,幹嘛不想想,一對無根無憑的兄妹,怎麼就能勞動大龍頭親自下話,未必你從來就沒想過,這裏麵有什麼關節?哥哥是不想你栽得不明不白啊。現今哥哥坐上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可謂兩頭受氣,上有大龍頭、二路元帥和坐館,就連會裏的紅棍和白紙扇都能壓我一頭,三寶壟算是咱們黃家的地盤了吧,可還得看瑪腰府族叔那一房的臉色,這些年來,哥哥是如履薄冰,稍有不留神,便是個家破人亡的結局,為啥?不就是因為咱們沒權沒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