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嗦著的昕一被二帥扶進內屋躺下,又拿了他哥的一套衣服丟給昕一,“換上吧,小心感冒,你那衣服髒得讓人難受。”
昕一躺著床上,窗外的雨還在稀稀拉拉地下著,他感到自己在這世上就像一顆沒根的草,風兒吹,雨裏蕩,誰願意誰都能伸手對他指指點點,辛酸的淚水在心裏打著苦花。燈關了,黑暗中他合起眼。
清晨,雨停了,天還是陰沉著,不給人好臉。悶心的嗩呐聲又開始嗚咽,卻缺了昨日的魔力。昕一起身,腦袋舒服不少,他穿上二帥給的衣服,雖然有點短但還能湊合。
院子裏,老大看見出門的昕一,黑臉走到他麵前,“吃完飯,滾蛋。”
二帥聽著他哥的話,大著膽子說:“為什麼啊?他又沒得罪你。”
“看著他不舒服,滾。”
昕一看著老大的眼,知道他為什麼要讓自己滾蛋,他一個外人給了人家難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人家怕他嘴碎多話。
昕一端起一盆粥,大口吞咽起來。這時,天空更陰了,烏雲壓低到人的心頭。一道刺眼的閃電躥過,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滿頭大汗趴在院子前的門樓上,瞪大了驚恐的眼睛喊道:“毛子殺人了,快關門呀。”
嗩呐隨聲而止,老大說:“張六你胡說什麼。”
尖瘦男人張六呼哧著跌進門樓,關上門,“毛子殺瘋了,見人就捅,快跑到這了。”他的話還沒完,一串串尖利的警笛一聲緊過一聲,嚇破了人們的膽。老大聽到警笛臉上變了色,這才相信張六的話。
端盆吃粥的昕一聽到急促的警笛,喉嚨如同被人突然攥住,停下了吞咽。兩隻手跟著不自主地抖起來,盆子從手裏脫落,白粥曲曲彎彎地在地上淌著。
昕一發瘋似的衝向院外,一把推過張六,甩開門,風似的旋即消失在雨中。茫然的張六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對著昕一消失的村路大吼道:“媽的,快回來,他會殺了你的。”
壓迫神經的警笛象張網從四麵八方圍起來,昕一感到自己現在就是一隻被兜進網裏、懸在空中的魚,大雨迷蒙了他的眼。
前邊一個矮胖的漢子擋住了他的道,昕一知道他就是剛才尖瘦男人口中的毛子,“讓開。”警笛象一把懸在空中、隨時斬下的利劍。
毛子睜著半紅的眼睛,一縷縷濕發淌著水珠搭在他兩旁的肉臉上,胸膛敞開,上身脫得幹淨,染紅的短褲,血混著水順著腿上茂盛卷曲的黑色腿毛一茬茬流下,殷紅了腳上的鞋。毛子沒有回話,瞪直兩隻紅眼,抖抖身上的雨水,胸膛中央的一溜胸毛如同獅子脖頸上的鬃毛向四周甩出幾滴紅色人血。他左腳帶著殺人的氣勢向前踏了一步,昕一壓製住內心的恐懼強迫自己沒有後退。毛子兩手提勁又攥緊殺豬刀,右腳帶著同樣逼人壓迫的氣勢向前邁了一步。這下,昕一感到從未有過的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右腿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你,幹什麼的?”毛子開口道。
“殺人犯。”
“哈,今天遇到同行,都說冤家路窄。”毛子殷紅的眼減淡了。
“讓開。”警笛已近得刻不容緩,再不走就徹底栽在這兒了。昕一咬得口中牙齒咯咯響,狠著勁橫下一條心,打算來個魚死網破。
毛子挪開他剽悍的身子,“走吧。我不殺同行人。”
昕一半驚半疑,不安地盯著毛子手中的殺豬刀,怕他大喝一聲突然對著自己的肚子捅一刀,就在這極度地心理坎坷下,他走過毛子身邊,毛子言行如一,動也沒動。
昕一轉過身,看著雨中兩手提著殺豬刀的毛子,叫道:“跟我跑吧,抓到你要槍斃的。”
毛子沒有回頭,低沉地吼道:“老子還沒殺過癮,放了你不夠勁,老子還要再捅一個。”
聽這駭人簡直沒有人性的話,昕一感覺他簡直就是一個沒心沒血的殺神。
昕一不顧命地一直向北逃著,一梭子槍聲很遠地從腦後傳來,昕一突然感到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動,雨尷尬地僵在空中,遠方旗杆上的旗幟迎風滿滿展開,“他完了。”這個想法隨著槍響在昕一心頭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