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個令人糾結的影子。媽媽說:有房結婚,沒房發昏。可我願意隨你去天涯海角地老天荒,哪怕無房無米也能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們兩個人接連跨入兩條不屬於我們的河流,原諒我無法每天麵對著柴米油鹽還能目光流盼溫柔繾綣。
媽媽,婚姻會不會也是一場長久的行為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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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昏了頭就結婚了,男人昏了頭就買房了。”姚倩從一本書上看到這句話時,忍不住笑了。
這幾年的圍城生活,令她在愛情裏昏昏欲睡。誰說一定要七年之癢?不過結婚五年,但他們的婚姻卻像長了虱子一樣,不時地瘙癢,想撓,卻找不著到底該撓哪裏。
那是2010年,一個黑雲壓城的黃昏。方馳慵懶地推開家門,呈現在他眼前的一幕,令他旋即轉身欲逃開。然而這是他的房子,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餐桌上擱著幾盤剩菜,兩隻蒼蠅在上麵嬉戲,地板上清晰可見許多灰塵,沙發上胡亂堆著幾個靠墊,垃圾桶不時散發出一陣陣異味。
人呢?他來到房間,發現姚倩正在電視前抽抽答答地抹著眼淚。這個女人一定是又看韓劇了。床上的被子沒疊,幾件不知是否該洗的衣服淩亂地堆放著。他輕輕地歎息著,強忍怒火走進書房,咣地一聲關上房門。
從方馳進門的那一刻起,姚倩就清楚地聽到他的一切動靜。她不是不想收拾這個髒得像豬窩的房子,隻是,她太累了。
是心累。
幾年前,身為班花的她,曾是校文學社編輯,寫得一手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文字,時常拎著粉色小包白衣飄飄地從校園裏翩躚而過,引得眾男生垂涎,甚至因為她而開始男人之間的戰爭。如今,她卻時常穿著一身黑衣,蝙蝠似的,還得挎著個菜籃子。周圍流連的目光不複存在,就連她最親近的丈夫方馳,也可以直接忽略她,將她視為空氣中的微塵。
他餓了,走進廚房希望能找點吃的,卻發現是冷鍋冷灶,幾個未洗的碗碟令他未熄的火焰重新升騰。
“姚倩,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
姚倩扔下遙控器,幽魂似的從房間飄到他麵前:“老爺,請問您想吃點什麼?”
方馳哭笑不得:“有什麼吃什麼吧,我還能有選擇嗎?”
“下麵條吧。”姚倩在風情萬種的短裙外係上油膩膩的圍裙,開始洗菜。
電視裏各地方台新聞不斷報道鋪天蓋地的房產信息。
“從下月開始,二套房貸首付不得低於50%。”
“上周二,78家不以房地產為主的央企退出房地產業。”
……
方馳蹺著二郎腿看電視,密切關注所有的房產信息。他突然想起什麼,便對正在廚房裏忙活的姚倩大聲說道:“哎,我們江漢路和解放路兩處的房租是不是該收了啊?”
許久,廚房裏才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喂!我不叫‘哎’。”
方馳錯愕了一下,旋即反應了過來。無奈地說:“你溫柔點兒行不?你就不能像當年一樣還做個仙女?”
“哈哈哈……”廚房裏傳出姚倩的笑聲,這莫名奇妙的笑讓他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姚倩從廚房來到他麵前,歪著頭反駁他:“你能要求我在熏人的油煙中月朦朧鳥朦朧嗎?你能要求皮膚日漸變糙的我還能倚在一卷珠簾後為你紅袖添香嗎?”
方馳不想同她爭辯,準備息事寧人:“吃飯吧。”
姚倩解下圍裙,重重地扔在椅背上,邊進房間邊說:“我飽了。”
是氣飽了。
方馳胡亂扒了幾口麵條,便再也吃不下去了。估計是白菜沒洗幹淨,麵條裏竟吃出了沙子!
飯後,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如同左手麵對右手,在同一間房子裏各看一台電視,方馳看房子和股票信息,她看令人抓心撓肝的韓劇。深夜11點了,方馳依舊沒有睡意,姚倩努力讓自己入眠,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她想念昨天送到母親家的兒子樂樂了。
方馳的眼中現在隻有房子和兒子,她對於方馳,就像白牆上的一抹蚊子血,擦不掉,洗不淨,看著刺眼,想著鬧心。
她疲憊地睜著雙眼躺在床上,一直等到方馳睡下,她才入睡。兩人背靠背分睡兩床被子,被子在二人中間劃出一條長長的楚河漢界。
這一覺,姚倩睡得很香,接連做了幾個好夢,其中有一個是她抱著一大包鈔票,買了幾套房子,她開著寶馬驕傲地到每套房子裏巡邏,收租子……
“起來,快起來!”方馳的吼聲將她吵醒。“我的房子,車子,票子……”她多麼希望這個美夢能一直做到天亮,卻不幸被方馳攪擾了。她嘟噥著說:“幹什麼呀,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睡什麼呀,臭死了……”
姚倩迷迷糊糊地說:“是有些臭,哪兒來的?”
方馳沒好氣地說:“還能哪兒來的,你怎麼就沒一點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