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冰想起安亦靜以前勸慰他的話,的確,小米的話沒有錯,難怪人家委屈呢。看來,這種現狀是到了改變一下的時候了。於是,他緩和語氣說道,過幾天我就找人來將家裏重新裝修一遍,好麼?一切都聽你的意思,你想怎麼裝修都行。好了,現在,起床吧,待會兒還有事呢。

什麼事?小米問。

韋冰說,我覺得不大對勁,我預感到可能會出事,我準備過漢口去看看他們。

你是說安?小米望著韋冰,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她說道。

他們是在下午四點多鍾的樣子來到租界老房子門前的。韋冰敲了敲門,裏麵沒有動靜,再用力敲,仍然沒有聽見什麼動靜。怪了,他們會到哪兒去呢?他在心裏嘀咕道。小米說,問問樓下的人吧,興許他們知道他們回過家沒有。

於是,兩人又來到樓下,向一位坐在路邊的老太婆打聽,太婆搖搖頭。韋冰想,對麵小賣部的人可能見到過安亦靜,就橫穿馬路過來問道,請問今天你見過住在對麵樓上的那個女人嗎?見過呀,人家回答,中午的時候見到過那女的帶著孩子上了樓,大約一小時後,女的一個人下來了,在馬路邊攔了輛車走了。小孩沒有跟她在一起嗎?他問。沒有,那人回答。韋冰一聽就知道出事了,雖然他不敢肯定這件事嚴重到了什麼程度,但肯定發生了事情,他有些心慌,急忙朝小米那邊跑去,跑了幾步又回來,問小賣部的主人是否有老虎鉗子或釘錘什麼的。有啊,幹什麼用?當他正準備去拿的時候,韋冰想到自己車裏麵的工具廂裏就有,算了,他擺擺手,說道,我車裏有。

在擰開門鎖走進屋子裏的刹那間,韋冰似乎看見了死神從窗口跳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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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以為已經得到了解脫。哦,死亡原來是一件這樣簡單的事情,隻需一個念頭就足夠了。在慢慢墜向黑暗深處的過程中,她眨巴著沉重的眼皮四處搜尋著小礬的身影。她隱約記得剛進來時還聽見過小礬“咯咯”的笑聲,當她用“噓”聲示意女兒不要聲張後,小礬就藏起來了,再也沒有露過麵。小礬啊,現在你可以出來了,這地方我不熟悉,我還要你給我帶路呢?她說。但很快她就發現嘴巴裏塞滿了沙土,她已經開不了口了。

意識卻仍然在腦際盤旋,像一隻烏鴉正在尋找一根能夠高瞻遠矚的枯枝。現在,她唯一能夠抓緊的隻有母親那身白色的裙裾,帶領她越來越快地向地殼的裂縫處奔去。她感覺到耳畔呼呼直響,好象冬日曠野上的狂風在呼嘯,隨後她感覺自己的身子慢慢僵硬了起來,與此同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片亙古不化的冰天雪地……

老曲將女人從墳堆裏拖出來,摸了摸她的脈搏,又掐了掐她的人中。還活著,幸虧我來得及時,他想,不然的話,這世上又少了一個人多了一個鬼。他把女人扛在肩頭,然後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住處走去。

老曲的家在山坡那邊的那片鬆樹林裏,兩間依山建立的木板房,有些破舊了,但住進去還是比較舒服的。他已經在這爿房屋裏生活了將近三十年。三十年前,他懷揣一截繩子來九峰山上吊,結果被一個老得不成體統的老太婆給救了,自此以後他便打消了尋死的念頭,一天天地活了下來。那個老太婆在救下老曲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老曲一度曾四處尋找她,但是都沒有找到。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而且即使他講給別人聽,人家也不一定會相信的,至多會說:你見鬼了!是啊,那天老曲真是見鬼了,他剛剛把繩子拴牢,準備將脖子套進去時,繩子就莫名其妙地斷了;他不得不用剩餘的繩子再拴,結果剛拴好,那根樹枝竟然斷了……如此幾次反複後,老曲沮喪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在他背後問道:“你為什麼非死不可呢?”老曲扭頭就看見了那個又老又醜的怪物,臉上的皺紋像風幹的橘皮一樣又多又細密,他沒好氣地說,“你管不著!”老太婆嘿嘿地笑了笑,嗓子更嘶啞了,她說,“我這裏有一把柴刀,如果你覺得自己非死不可的話,就當著我老婆子的麵一刀一刀地把自己砍死,你敢不敢?”說著,就將一把鋒利的彎刀扔在了老曲的麵前。老曲撿起彎刀,想了想,又放下,說實話他當時確實不敢這麼做。“不敢是嗎?”老太婆用激將的口氣說道,“你也不過是個膽小鬼嘛,像你這樣的家夥,我看還是拿起柴刀砍幾棵樹搭個棚子苟延殘喘吧。”老曲說,“我怎麼不敢,我是沒有想好應該先砍什麼部位呢,要是一刀砍不死怎麼辦?”“那好說,如果一刀砍不死的話,就來第二刀呀!”老太婆笑道。老曲再次撿起彎刀,比劃了幾下後,再一次放了下來,他覺得自己還缺乏必死的勇氣,什麼時候我才會有這樣的勇氣呢?他想問老太婆,但老太婆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你現在就把刀收起來,等哪一天想清白了有勇氣了再死也不遲。”於是,老曲就拎起彎刀沿路下了山。走到山腳下,他突然想起忘記問那老太婆是誰了,就轉身回到山上,但老太婆已經蹤影全無了。老曲決定就在自己尋死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他砍掉那棵鬆樹,接著又砍掉了附近的一些鬆樹,搭了間棚子住了下來。那時候陵園管理處還很渙散,沒有誰來管他。過了幾年,管理處走向正規了,就將老曲招收進去當了一名護陵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