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跪在白毛風裏,冷靜地估算了一下自己被凍死的時間。
風速瞬間達到了將近每秒三十米,遮天蔽日的雪霧籠罩四周。白色混沌中,疾風攜著雪末打在臉上,無孔不入地鑽進內膽的領子,他的體溫開始迅速下降。
賭一把。
他轉了個方向,跟條斷尾巴蜥蜴似的一路玩命爬過去,邊爬邊咒罵著南極。他爬了幾十米,眼前依然除了一片白色什麼都沒有。他克製著迷失方向後的劇烈恐懼,換了個方向繼續爬。爬一會兒,他停下來想一會兒,伸出手往前麵摸幾下,然後又換個方向繼續爬。五分鍾後,他怕得不敢到處亂爬了。
他像條狗一樣趴在雪地裏渾身顫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前方是小屋還是地獄。
氣溫越來越低,再過一會兒,他就會被凍死。曾經的生活像過電影一樣,開始一幕一幕從他眼前劃過。他忽然想應該留下些什麼,哆嗦著從衣兜裏摸出如意給他的那支筆,咬開筆帽,跪在原地,彎下腰,頂著風拉開拉鏈,想在衣襟內側寫下什麼。
然後他發現,筆被凍住了。
……他跪在白毛風裏,握著一支被凍住的水筆,想留一句遺言也不行。
他猛地站起身,挺起胸膛,悲憤地指著天罵道:“你他媽也太狠了!”
天怒了,風更狠了。
他站了一會兒終於了,渾身哆嗦著跪下拜四方,求南極道:“剛剛我那是一時氣話,您放過我吧。”
南極不依不饒,白毛風越刮越猛。
他哆嗦著試圖用手在地上刨個坑藏身。
可正逢南極盛夏,地上的積雪本不厚,他刨了幾下就碰到了堅硬如鐵的凍土層。
他頹然坐倒在地,拉上拉鏈,五髒六腑都像結了冰。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他知道今天是過不去這關了。
忽然,富春感受到身邊似乎有動靜,他拚命睜大眼睛,隱約看到了一個橢圓形的肉球。不知何時,它嚴肅地站在他的身邊。
“小胖!小胖!”他分不清是哭還是笑,聲嘶力竭地吼,“回家!
回家!”
他像是一隻在溪流中抓住稻草的螞蟻,聽天由命地跟著小胖隱約的背影往前爬去。
一分鍾後,他摸到了小屋的外牆,直起身一路摸過去,摸到了門,頂著風用力推開外門,回到了門鬥裏。
他站在門鬥裏渾身哆嗦著喘了會兒氣,表情癡呆地擰了一把大腿,確定這不是場噩夢。
他拍去身上的雪,推開內門,走進小屋。在鬼門關逛了一圈後,他像是夢遊一樣站在小屋裏喘著氣。如意還在看書,她並不知道富春剛才經曆的驚魂一幕,均勻呼吸著,胸口靜靜起伏著。
“怎麼這麼久?”她頭也不抬地問他。
“嗯。”他夢遊似的點點頭,坐在桌邊,望著窗外的暴風雪。
整個小屋都在微微顫抖,發出嘎啦啦的聲音。
他想起他從天上掉下來後遇到過很多事,冰山崩塌也好,掉進冰裂縫也好,在地下冰宮裏迷了路也好,得了雪盲瞎了也好,在冰冷黑暗的海裏一直往下沉也好……所有這些都沒剛才的幾分鍾可怕。
“小胖來的那天,你說得對。”
“什麼?”如意翻過一頁書問。
“善有善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