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獎狀無數,十五歲進科大少年班,所有的人都覺得我將來能出人頭地。可我已經二十九歲了,還是個副研究員,存款加起來不夠在北京買個廁所。我想把父母從老家接過來照顧,可沒錢買房子。中國人,天生的,沒房子就沒安全感,就沒有家。”下麵歎氣。

“所以我缺的是精神,你缺的是物質,但結果一樣,咱倆都沒家。”

“吳富春同誌,你今天越來越精彩了,保持住啊!”

上麵拍著肚子快樂哼哼。

“有時候我也問自己,為什麼南極北極地跑,搞得自己既沒空談戀愛,也沒錢買房子。後來我想明白了,其實我是害怕這個社會。社會不是學校,生活不是簡單到考個高分就能解決問題。”

“荊如意同誌,你今天越來越有人味了,保持住哦!”

如意望著頭頂上的床板,忽然憤怒地用那條好腿踢了一下上麵。

“幹嗎?”

“你是不是放屁了?”

“我沒有!”

“方圓八百裏,就你和我,除了你還有誰?”下麵怒吼。

上麵沒聲音了,忽然又噗一聲。

下麵抬起腿猛踢了一下床板。

“肚子裏一直沒油水,這剛吃飽……”上麵承認錯誤。

話被打斷,下麵放了個更響的屁。

第二天一早,富春打理好一切,然後拿上釣具出了門。

富春臉上戴著如意的黑蕾絲胸罩,走在潔白的大地上,一路向著海冰區走去。

“富春,你別陷進去!”富春走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對自己道。

“我怎麼啦?”他爭辯。

“你自己清楚!你腦子裏想什麼瞞得過我?我他媽就是你!”他揭露。

富春停下腳步,低著頭,站了一會兒,然後重新向前走去。

“不想當鑽石王老五啦?你總不能因為一朵花放棄美麗大花園吧?”

他語重心長。

他再次停下腳步,從胸口拿出一縷頭發。

“我和她是兩條道上的人。”他扔了這一縷頭發。

黑色的頭發在白雪上顯得很醒目。他埋頭繼續走去。

風停了,天晴朗得壯美非凡,富春爬上一座山,望著遠處。

一望無際的冰雪覆蓋著山脈,哪怕地球的容貌已經改變了上百次,這裏的時間卻如同被冰封了。

他獨自坐在山頭,摸出手機打開了,望著沒有信號的界麵,打開鈴聲菜單。

他的手機鈴聲在這片寂靜冰冷的大陸上響了起來,是信樂團的《如果還有明天》。

這首歌回蕩在冰冷無際的南極大陸,回蕩在億年寂寥的南極山巔。

富春如同接電話般按了一下接聽鍵,歌聲停止了。

“喂!喂!”他對著沒信號的手機說。

“嗯,上市的事安排得怎麼樣了?好!好!關鍵是題材,你把市場部的小王叫來,我要和他開個會,路演的稿子我昨天看了,完全不靠譜!

嗯,嗯,好吧,就這樣,你們迅速內部開個會,明天我要看結果。不要和我談過程!我隻看結果!”

他語氣強硬地結束了“通話”,然後把手機放進兜裏。一隻賊鷗飛過身邊,他站起身,解下臉上的胸罩放進兜裏,默默望著這片荒蕪的大地。

他點了一根雪茄,默默抽完。兜裏還剩四根。

他繼續向海冰走去。

海冰開始化了,大塊的海冰間出現了能一步跨過的冰裂縫。富春挑了一塊海冰,坐下來,將魚鉤綁上昨天吃剩的魚內髒,扔進海裏。

在一大群賊鷗的圍觀下,他安安靜靜地釣了很久,倒扣的小桶漸漸滿了。富春把小桶翻過來,在一群賊鷗焦急的鳴叫中,用冰雪將小桶蓋實了,放進登山包。

賊鷗們發出了齊齊的哀鳴。

富春起身,想換一條冰裂縫繼續釣。他跳過幾條狹窄的冰裂縫,尋找著合適下鉤的地方。毫無預兆地,他腳底的一塊冰塌了下去,原來那是被雪蓋住的一道冰裂縫。

撲通一聲,他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海水裏。

他的衣褲迅速吃飽了水,變得沉重起來,直直將他拽向那冰冷黑暗的海底。

他驚恐地向下沉去,周圍皆是柔軟的冰冷,揮之不去,他張開嘴,氣泡從嘴裏冒了出去,他閉上嘴,睜大眼睛往下沉去。

一隻威德爾海豹驚訝地遊過他的麵前,微弱的光線中,他倆對視著,海豹的胡子抖了抖,然後不屑地遊走了。他驚恐地吐出一大口氣泡,渾身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一股生存的鬥誌轉化為巨大的能量爆發出來。

他拚命往上遊去,奮力甩動著腿,一隻雪地靴的鞋帶鬆了,從腳上脫落下來,沉向漆黑的海底。他光著一隻腳,向頭頂上的光芒遊去。

光芒越來越近,他血液裏的氧氣已經耗盡了。

他朝著一塊亮光遊去,接著他的頭頂到了一塊冰,他像一隻忘記透氣洞口的海豹般,被冰封在了茫茫的海冰下。

難以抗拒的冰冷瞬間瓦解了他的鬥誌,他憋氣到了極限,張開嘴吐出了一連串氣泡。他拚命用頭撞冰,海冰巋然不動。他徹底絕望了,閉上眼,慢慢向下沉去。

這時一條閃透著光芒的冰裂縫出現在他眼前,他想重新向上遊去,但已經被凍僵了。他繼續往下沉,強忍著大口喝海水的欲望。

零下二度的海水太冷了,富春的眼前出現了幻覺,他看到如意躺在床上,扭過頭望著他,眼睛裏全是悲傷。

“你死了,我怎麼活?”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