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陌青川點頭,“我避隱宓城,逃避我的職責,本就該死,我知道總會有這麼一日,卻還是固執的逃避,隻希望拖得一日是一日。”
雲圖眸光微動,側過臉看他:“陌,有執念?”
陌青川望了一眼身後那條窄巷:“我從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個錯誤,但還是一不小心就生了念想。”
“雲圖,保她無虞,可否?”
又一滴雨落進雲圖的眸子裏,他低下頭看陌青川。陌青川微怔,是了,以雲圖的身份,不該把他也牽扯進來的:“是我思慮不周……”
“可。”雲圖提步慢走,半晌,低低說道:“就當是為我們相識一場。”
看著雲圖如寒江孤壁般料峭的背影,陌青川搖頭苦笑,跟了上去。從始至終,你都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我們不過是匆匆而行的過客,雲圖,我是何其有幸與你為友。
陌青川望著天,低語道:“此一別,再聚無期,望君珍重。”
“盡你所能,活下去,隻要活著,便有希望。”雲圖聲音淡淡的,始終聽不出任何情緒,“執行者又怎樣,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
陌青川悵然一笑,想起了那些遙遠的歲月。與貅吂交戰,每一次都是生死的較量,他說不會放棄生的機會,隻要還有一口氣,也要拚到最後。陀海大戰,他負傷平亂,別人都敬他一聲“雲圖大人”,陌青川卻親眼見到過他掙紮在生死邊緣,在無邊的黑暗裏,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小乞兒抱著膝顫抖著,小小的眼睛卻如夜中星火般明亮。
他的童年在一片廝殺搶奪中度過,日日夜夜都是計算與猜度,沒有溫情,沒有安樂,直到十三歲被遣送離家。在無垠的荒漠裏,一個人被仇家折磨得生不如死,耳邊每日都是剜心的諷刺和世間最惡毒的詛咒。也被一群瘋狗咬得體無完膚,被流浪的乞丐踩在腳底下蹂躪,在熬過了無數的酷刑之後,曾經再堅強的心誌,也已消磨殆盡了。
本以為,他的生命會在這樣渾渾噩噩的歲月裏結束,今天,卻有一個人說,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為了生,所有的難都隻是雲煙,如果沒有了命,便白活了一遭,枉了你曾經為了生的拚搏。
淫雨初歇。誰也不知道在這一夜之中宓城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水窪裏泡著一塊發白的饅頭,幾乎軟成了一灘泥,小乞兒吃力地撿起來往嘴裏塞。一滴雨順著發梢落下,小乞兒看著自己倒映在水窪裏狼狽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毫無意外地,他被那群老乞丐攆出了破廟,沒有一個人能接受這個流浪的異鄉人。
小乞兒往樹洞裏縮了縮,幾日陰雨未絕,樹下一片陰冷潮濕,他抬起頭,視線穿過茂密的草叢落在那個烏發黑衣的男子身上。
自他從冷風中醒來,那個人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塑。細雨無聲地落進那人腳下的流水裏,他的發上染上一層雨霧,雙眸沉靜。
小乞兒咬著牙靠在樹洞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人。
宓鎮在小溪盡頭,在一片淡淡的煙靄中,依稀能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忽聞一聲長嘯貫破蒼穹,似鷹啼虎嘯,又仿佛是百鬼齊鳴。
他吃力的抬起頭往宓鎮的方向望過去,灰白的天上劃過一抹紅光。尾羽淡掃,巨大的鳥逐漸變得清晰,仿佛天地間都隻剩下那抹明豔的紅色。羽翅遇水化開,一隻巨鳥突然間就化成了水融進溪流裏。
這是什麼怪鳥,怎麼會突然之間就消失不見了?
少女負手立在溪邊的青石上,紅衫皮靴,額上的紅印如血般鮮豔,就像是傳說中的琉璃美人。可明明是玉做的一般清秀脫俗,眸子裏卻如臘月寒霜,冷若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