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負麵贏家(4)(1 / 3)

知道呂出身份懸案的有一個人,他叫朱玉琳。在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時候,他擔任著國家安全部落實政策辦公室的負責工作。他與呂出並沒有更深的個人交往。隻是在1952年那次對黨員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他和呂出是一個整黨小組的成員。朱玉琳根紅苗正,他是從解放區參的軍革命部隊裏入的黨,他比呂出還年輕幾歲,那時候朱玉琳是一個個頭1.90米左右的高大魁梧的英俊青年。呂出填好的表交給朱玉琳,朱玉琳再把表交到原野手裏,原野很生氣,對這位組織上非常信任和器重的青年人說:“他怎麼能填1945年呢?他應該是1948年和孟宗祿接上頭算起!”把表打了回去。朱玉琳也許就在把表退給呂出、呂出一副黯然神傷、落寂心酸、孤苦無助的模樣落進他一雙清亮的眼睛的時候就已經永遠記住了“盛誌光”這個名字。朱玉琳把這個名字在心間整整裝了四十年。

1992年深秋,國家安全部在北京召開情工人員落實政策會議,朱玉琳在一群白發蒼蒼的耄耋老者中間偶然聽到一位耄耋老者的名字叫“盛北光”。盛北光是前貴州省檢查院檢查長,他是特邀出席會議,因為許多要求落實政策的申訴信都提到了盛北光,許多人和事的重要情節需要他回憶和證明。朱玉琳走上前去和老者打了招呼,微微笑著。

“你叫盛北光,我覺得這名字挺熟,挺象另外一個人。”

盛北光也笑著:“誰?”

朱玉琳說:“我要找的這個人叫‘盛誌光’,和你隻差一個字,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他?”

盛北光嗬嗬笑了:“你要找的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怎麼?你就是盛誌光!”

朱玉琳簡直不敢相信。可是這是真的。世界上最複雜的事情可能是最簡單的事情;最簡單的事情是人們想讓它複雜它才變得最複雜。盛北光的腦海裏清晰地記得1947年7月的那天,他把一個叫呂出的二十歲青年派回敵區西安綏靖公署,那年的那個炎熱的夏天,國共兩黨大規模的戰爭即將在遼闊的國土上悲壯地展開,作為敵工科科長,為搜集敵方的軍事情報,他一共派出了一百多名情工人員;這一百多名情工人員派出的時候,他都叫“盛北光”,所以這裏邊的許多人他並不能夠都清晰地想起模樣記起名字。他能夠清晰地記起呂出;因為唯獨派出呂出的時候,他用了“盛誌光”這個化名。他一生也隻用了這一次。“盛誌光”隻和呂出一個人有著聯係。

信由朱玉琳寫給了呂出。呂出確信這次是真的找到了“盛誌光”。當他從北京來信中明白了找到盛北光的原委的時候,呂出仰天隻想一聲澀澀的長笑。他想說,誠感人生或許有天意在護佑。盛北光八十高令尚在人間,“盛誌光”的化名隻派出了他一個……天意?巧合?冥冥之中似有神助?……道不明白,說不清楚。

難道真是“人道沉淪,天道必伸”?!

7

風箏線斷了,風箏線接上了。

小舟被推向波濤洶湧大浪濤天的大海中,小舟又被潮汐飄回了靜靜的港灣。

這個過程,用去了呂出的畢生。整整五十年。

呂出終於可以說清楚他是誰了。

……

盛北光來疆。新疆的九月,已有寒意;呂出趕到盛北光下榻的賓館,夜色已濃。在這微有寒意夜色已濃的將近子夜時分,呂出靜靜地坐在宴會廳外麵的長沙發上。宴會廳裏燈火輝煌著,長長的走廊裏寂靜無人,呂出此時心靜如水,他和盛北光如今隻隔著一扇門,他願意就這麼靜靜地等待,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漫長的五十年,現在,他隻想慢慢體味一下心中那些無以言述的複雜和心酸……

盛北光也在等著他。

一個青年小夥兒,象呂出當年一樣年輕的小夥兒推開那扇門一連張望了三次,小夥兒不知道他的首長等的就是外麵這位兩鬢雪白的老頭。當那扇雕花厚重的大門終於敞開,一位滿頭銀發精神鑠矍的高個兒老人急匆匆地走出來的時候,呂出站了起來。

他是“盛誌光”。歲月磨不去呂出的記憶。歲月無論流逝多久,隻要這個人出現在他的麵前,他都能一眼認出他。他是他命運的星座。他可以超拔他的苦難,可以超度他的沉淪。

盛北光感慨萬端:“我們當年隻有兩天時間的見麵,可是為了這次見麵,我們相隔半個世紀。”

呂出整個的表情隻有蒼涼。他緊緊握住盛北光已經布滿了老人斑的枯幹的手,心裏百感交集。他70歲,盛北光86歲。他此生還能夠再握住盛北光的手,在從前他作夢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