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獲得批準休學的當天,李家楨決定下午離校過江去江津。中午,唐義精又把他叫到家裏,對他的離去感到難過,並對他說:“你今天去江津,最好等到吃晚飯的時候離校,等同學們進了飯堂再走,以免他們送你而惹人懷疑。”
下午5時許,僅兩三個同學送李家楨下五十三梯宿舍,走到“望鄉台”,卻見校長早站在石坡上等他,特意為他送別,並叮囑說:“路上要小心,到了地方給我寫信,如能早回就趕早回來,別耽誤了學業。”李家楨聽著這些發自肺腑的溫暖言語,心中既感動,又為與校長的離別而難過,滿腹複雜難言之情使他說不出話來,隻是點頭稱諾,並含著淚水,向校長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他背轉身,走下石坡,再回頭看,隻見校長還站著,他的左手正把他的眼鏡往上推,右手在拭淚。李家楨難過得不敢再回頭,徑直走下去,到了江邊,再往西看,隻見校長還站在“望鄉台”上……
校長的這個形象,幾十年來一直“定格”在李家楨的腦海裏,永難忘卻。
1942年的春天,離校後在歌樂山的中國工業合作協會工作的李家楨聽說唐校長等人到了重慶,便到市區去看望。校長見到他很高興,但因有其他老師和學生在場,便裝著不知地問他:“什麼時候從湖北來的,為什麼不去複學呢?”李家楨回答:“因經濟困難,無法立即複學,擬在渝找一工作,籌些費用再回江津……”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不在場了,校長說:“你們撤走後,學校沒有發生什麼事,聽說馬仁海也出來了,你們一定早知道,現在你們應該放心回去複學,留在外麵並不好!”李家楨把校長的話轉告黨組織,組織考慮到他們離校後,學校黨的活動也停止了,又考慮到他們與校長的關係密切,對今後開展工作有利,故決定同意李家楨等有關同學回校複學。李立即去信給校長,馬上得到校長的同意。暑假過後,李家楨等人就回到了武昌藝專,還帶著組織的指示:“運用在學校與校長、同學的有利條件,開展合法工作……”
國民黨當局當時為了監督學生的言行,由軍委會派出軍事教官到各院校對學生進行管理。對武昌藝專三次派去軍事教官,卻發生兩次學生反對軍事教官的事件,但唐義精和學校並未加罪給學生。
唐義精暗裏是支持學生反對軍事教官的,因此軍事教官在武昌藝專是最不吃香、最不受歡迎的人。軍事教官主持的軍訓課、升降旗儀式、紀念周等,參加者寥寥無幾,許多學生逢此類活動時,或裝病,或溜出去寫生。校長對此睜隻眼,閉隻眼,不管不聞,“陽奉陰違”。頭一個教官約四十來歲,外表很嚴肅,呆了不久,大概是起不了什麼作用,調走了。第二個派來的教官,看樣子不到30歲,高個子,白晰的臉,花花公子的形象,喜歡活動,喜歡說話,喜歡往女同學宿舍鑽,要這個送他畫,要那個給他畫像……女同學把他當“把戲”盤——“畫像可以,你去我們畫室做模特兒。”“要畫講條件,來兩個軍事動作:跑步!跪下!……”常常搞得他狼狽而逃。同學們背地裏叫他“繡花枕頭”、“草包”。一天,不知因為什麼事,這個軍事教官在畫室外的操場上被學生楊立光一掃帚甩去,打得抱頭鼠竄。幾位男女同學見了,從畫室裏跑出來拍手大笑,連連叫好。這個軍事教官在學校自然呆不下去,隻好灰溜溜地卷鋪蓋走了。學校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軍事教官來。
第三次派軍事教官來,是1943年,這正是國共矛盾日益加深的時候。這個教官也被學生一哄而起用竹篙攆出校門,使他不敢回校。黨員學生劉國樞是那次鬧事的主使者之一,學校有個別人向唐校長說:劉國樞是頭頭應該懲辦。但唐義精回答說:“此人雖然性子不好,但還能維護正義。”還是不管不理。由於唐義精的維護,加之那個教官因暴病而死,使得劉國樞等免於坐牢。如果沒有校長的愛護和為他們開脫,這些人的處境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