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這時候被監控起來了,成為特務密探注意的對象。這裏麵有多方麵的原因。因為這是一個進步知識分子家庭,老二、老五參加了革命軍,老六是學生運動的骨幹,老大與許多革命人士、進步人士有廣泛的交往,他的家中經常成為這些人士的聚會地點,還有老四的出走……所以這是一個引人矚目的家庭,反動當局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不會不多加“關注”。
所以唐義精的擔心不是沒有由來的。特別是六妹,每天都外出,他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他也不好過問。但他相信六妹幹的是正當的事情,是救國救民的事情。正如他自己當初參加“五四”運動一樣,那時候的自己,不也懷抱一腔熱情,忘卻一切危險,什麼也不懼怕,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嗎?
他還在心中欽佩起六妹來。在大屠殺的血雨腥風中,在白色恐怖的惡魘籠罩下,多少人當了逃兵,還有的人當了叛徒,連那些起初以革命理論家自居的文人學士,這時候卻來撰文著書,大罵共產黨,詛咒革命,成為反革命的幫凶。而六妹,一個18歲的少女,卻沒有動搖,沒有絲毫怯色,依然矢誌不移,堅強如故。“人不可不毅誌”——六妹,你是個好樣的!
但他又不能不為她的安全擔心。
他發現家門口有暗探後,立即把情況告訴六妹,對她說:“現在出去太危險了,必須多加小心。你不能暫時不出去麼?”
“不能,大哥。”義貞說。
“可是,這樣出去實在太顯眼了,要是被人跟蹤怎麼辦?”
“唔……”義貞在思考。
她立即想出了辦法。
“我從後門進出!”
第二天一大早,義貞就起身了。母親和大哥聽到動靜,也匆忙起來。義貞漱洗完畢,挎上一個布包,對母親和大哥平靜地說聲“我走了”,便去開後門。大哥說:“等等!”他到前門,從門縫中朝外看了看,又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然後才又返回,打開後門,探出頭,四下裏探了探。天還蒙蒙亮,周遭很安靜。沒發現什麼動靜,他才示意她可以走了。義貞出後門,進了自家的菜地。她穿過菜地,又在圍著菜地的竹籬笆中掰開一條縫,將身子從籬笆縫中鑽出去。接著要走過一片寬闊的濕泥地,這裏沒有路,隻是潮濕的泥地,沒有走幾步,鞋就沾上一層厚厚的泥巴,沉沉的;泥地還打滑,走在上麵常打趔趄,要靠展開雙臂來平衡,遠看便覺得像跳芭蕾。好不容易走完泥地,她又沿著江岸一直走,走到渡口碼頭,乘渡輪過江去。
渡輪犁開波浪,朝對岸駛去,所過之處,江水更加激蕩,浪花翻湧,留下一道白花花的航跡。義貞憑欄而立,江風吹拂在身上,有一種清爽的感受。但她的內心仍是一種灼痛的感覺。曾幾何時,大江兩岸,旗如海,歌如潮,革命的氣勢洶湧澎湃,到處是令人心緒激揚的場麵。而今,這一切都銷聲匿跡了。所見的隻是軍警橫行,到處是搜捕,到處是特務、暗探,到處是恐怖、凶險的氣氛。看見這一切,心裏就有疼痛的難受。但希望的火焰卻從來沒有熄滅——“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相信:“革命是殺戮不掉的!”這不,很快,就傳來了南昌起義的槍聲,我黨領導的武裝力量開始了對反動派的反擊,在這樣的時候,這消息讓人多麼振奮呀!
鬥爭轉入地下,在這些日子裏,她按照組織的指示,深入鐵路工人當中,進行宣傳組織工作,重新積蓄革命力量,以迎接新的革命高潮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