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3)

她們在一處堤岸上停了下來。

這裏江岸陡峭,荒草叢生。站在岸上往下看,江水在湍急中打著叵測的漩渦。

有人不敢看,害怕地往後退。有人抽泣起來。這抽泣聲很快漫延開來,遂又演變成眾人的抱頭痛哭。

這裏正是馬小玉投江的地方。

原來,所謂馬小玉父親病重,是一個圈套。

她回到家,家裏的門是虛掩著的,她推門進屋,還來不及喊聲“爸”,屋子的幾個角落裏便同時竄出幾個人來,將她團團圍住,按住她的手腳。她想喊,張開的嘴便被一團布塞住了。她想掙紮,卻哪裏動彈得了?

守候的那些人是債主雇來的。而馬小玉的父親卻不知躲哪裏去了,不曾露臉。

接著,他們用繩索把她捆綁起來,塞進停在門口的一輛人力車裏,送到了債主家。

遭到一頓毒打後,頭暈眼花的馬小玉被推進了癆鬼男人的房間。債主老婆幫著癆鬼兒子扒光了她的衣服……

馬小玉羞恨交加,幾天幾夜水米不沾,卻還遭受著癆鬼的各種淩辱。她已是奄奄一息,卻趁著一個深夜他們放鬆了對她的看管之際,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和疲憊,支撐起身子,摸爬著逃出了債主的家門。又一路跌跌撞撞來到了江邊,跳入了黑蒙蒙的江水之中……

一朵朵小白花紛紛揚揚地灑落江中,在水麵上漂浮而下,很快卻被浪濤卷進水中,或是在漩渦中倏然消失。

望著小白花在江水中消失,想象馬小玉被寒冷的江水吞噬的情景,唐義貞的心在戰栗。她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真切地麵對死亡——一個花朵般的少女,不久前還嬌鮮欲滴地生活在大家中間,可就在一瞬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永遠地消失了。她的身體是那樣嬌小、孱弱,而波濤是這樣浩大、凶悍,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將她裹挾而去了。

堤岸上的枯草,在江風的吹拂中瑟瑟地顫抖。在唐義貞的感覺中,這個早春比冬天更加寒冷——連她的心靈也布滿了冰霜呀!

13

唐義貞大病了一場。

她從江邊回到家裏,就病倒了。

她回家本是想拿點東西然後返回學校的,哪知身體卻不對勁了:渾身軟綿綿的,頭暈目眩,走起路來身子像是離地懸浮著,隻得在床上躺下來。躺在床上也是時冷時熱,冷起來的時候蓋上三床棉被也感覺不到暖意,仍是徹骨透心地冷,冷得打顫。也不思飲食,東西一進口就反胃,隻是終日地昏睡。

這可急壞了趙喜齡。女兒回來時滿臉悲戚,哭著訴說起馬小玉的死,她聽後又驚又悲,想著那麼一個人見人愛的人兒,不久還在自己家中歡歡喜喜過星期天,怎麼說沒就沒了呢!她陪著女兒落了不少悲傷的淚水。沒想到女兒自己轉眼就病成了這個樣子。她圍著女兒團團轉,又是熬薑湯,又是抓藥方,還在灶頭上上了香,向灶神作揖,祈禱灶神保佑女兒平安無事,但都難以見效。她終日守在女兒床前,不時地聽見女兒在昏睡中喊:“小玉,別跳!別跳!……小玉,別跳呀……”這喊聲讓她聽了心驚肉跳,心裏更是惶恐不安。

唐義貞發了一身大汗,終於從昏睡中醒來,睜開眼看見床前的大哥,正帶著焦灼的神情望著自己,便輕輕地叫了一聲:“大哥。”

“貞妹,你醒了?”大哥俯下身來,將一隻手放在她的額上試了試,舒口氣說:“你的燒終於退下去了。”

“大哥,我睡了很久了麼?”

“兩天兩夜了。不用急,好好休息,慢慢就會好的。”

她自己也感覺身子好受了許多,還能吃點東西。母親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唐義貞覺得神情好轉後,想爬起來去上學,但母親和大哥不讓,要她繼續休息。

大哥仍在床前守著,與她說些輕鬆的話題,想讓她的心情好起來。

可是,說著說著,唐義貞又把話題轉到了馬小玉的死。於是,唐義精知道,妹妹的心怕是在短時間裏很難從這件事情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大哥,債主一家人的心怎麼那麼殘忍呢?他們怎麼就不放過馬小玉呢?”唐義貞問。

“唉,這世上總是有好人也有壞人的。”唐義精回答說。

“那,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呢?”

“總歸是好人多吧。”

“但為什麼好人多卻阻止不了壞人幹壞事?為什麼大家救不了馬小玉呢?”

唐義貞似乎憋在心裏的問題太多太久了,一旦打開了閘門,就關不住了。

唐義精望著妹妹那一雙充滿困惑卻又渴求得到解答的眼睛,心中又湧起一種難受的滋味。是殘酷的現實生活促使初長成的妹妹思考這類問題的。可是,15歲的妹妹提出的這些問題又是多麼難以回答呀。隻是在妹妹心目中,大哥會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