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是心舟家的生了!”
經這一提醒,眾人也恍然大悟:
“準是準是!”
更有精明人進一步猜測:
“準是生了個千金!”
“準是準是!”
眾人皆醒悟——
“沒錯沒錯,這回心舟先生該是如願以償了!”
這天上午的後半晌,唐心舟的夫人趙喜齡生下一個女孩兒。
清早起來,趙喜齡做好早飯,又招呼一家人吃飯。當唐心舟為幾個病人診完脈抓完藥後來到餐桌前時,他們的五個男孩兒已經坐在桌上等他。他們大的十七歲,小的隻有兩歲多。像往常那樣,唐心舟先摸摸每個孩子的頭,然後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溫和地說:“孩子們,吃吧,吃吧!”於是,孩子們拿起了碗筷,一個個狼吞虎咽,把大米粥喝得“呼嚕呼嚕”山響。趙喜齡在一旁給他們添粥,這個碗裏添滿了,那個碗裏又空了,還真有點應接不暇哩。
這會兒趙喜齡還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有什麼異樣。等大家都吃完了,唐心舟去了藥鋪,孩子們上學的上學,出門玩耍的出門玩耍,她自己才胡亂填了幾口粥,然後收拾碗筷。在灶間洗碗的當兒,她才感到一陣輕微的腹痛。
她沒有慌張,也沒有驚動家人,隻是加快了動作,洗了碗,涮了鍋,又把灶台擦得幹幹淨淨。這才脫下圍裙,出了家門,來到了街上。
石子鋪就的街麵還留著霧氣的痕跡,濕潤如酥。她挺著大肚子,腳步匆匆,走街串巷,來到了接生的吳媽家裏。吳媽還正捧著一隻大碗喝粥。趙喜齡匆匆對她說了幾句什麼,她口裏還含著粥,唔唔地點頭應著。趙喜齡說完,轉身就走了,吳媽則加快了喝粥的動作。
趙喜齡往回走,順路拐進一家雜貨鋪,買了一捆草紙。
她拎著那捆草紙回到家後,又先到灶間,在灶頭上點起香燭,並對著香燭作揖,邊作揖口中還邊輕聲念念有詞地祈禱著什麼。
當吳媽趕到時,趙喜齡正在生火燒水。
“哎呀,都到這個時辰了,怎麼還要你自家動手做這事呢?”吳媽叫了起來,“你快到床上歇著去吧。”
趙喜齡一邊往灶膛裏添柴,一邊神態自如地回答:“吳媽,莫要緊,我這又不是頭一回——這已是第六胎了,下個孩子,還不是家常便飯的事。你也別急,先歇歇,喝口水吧。等動靜大了也不遲。”
吳媽搶著在灶前燒火,讓趙喜齡在一旁椅子上坐著。兩人一邊嘮起了家常。
吳媽說:“心舟家的,在這之前你一個連貫就生下五個兒子,真應了那句‘五子登科’的好說道,這回該是想得個女兒了吧?全鎮人都知道,心舟先生想女兒都想成心事了。”
趙喜齡說:“可不是,生下第一個是男孩,他還挺高興。生第二個還是男孩,他就說了:‘怎麼又是個男的。’到第三個,他便皺眉頭了。到第四個第五個,他便連連搖頭歎氣了。不瞞你說,看著他那樣子,我生兒子都生得不好意思了。”
吳媽說:“他有他的那一套哩……啥‘陰’呀‘陽’的……這陰和陽要均衡協調,生兒育女也是這個理,膝下隻有男沒有女,是個大欠缺哩。嘖嘖!你聽聽,這讀書識理之人就是不一般,說起什麼來都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
“說來我自己也有這麼個心事。男孩子嘛……”趙喜齡說著,皺了皺眉頭,停頓了一會,那是她腹中又有了動靜。“男孩兒嘛,心粗,到時候還會‘娶了媳婦忘了娘’。女孩兒才懂得溫順,會體貼人,不是說女兒才是父母的貼身小棉襖嗎?”
兩人都咯咯咯咯地笑起來。
“你們是有德有福之人,這回保準能讓你們稱心如意。”吳媽說。
她們嘮著,一直到一鍋水燒滾,趙喜齡也覺得腹中動靜大了,才一起提了桶熱水進到臥室。
整個過程順利且平靜,沒有想象的那種產婦的撕心裂肺的嗥叫,隻有輕輕的呻吟聲。整個過程中她們還一直在拉著呱。她們仿佛不是在生孩子,而是在合夥幹一件活。兩人從容不迫,配合默契,像是一對老搭檔。
半個時辰,她們便把那“活”幹完了。
“哇——”的一聲,一個小生命誕生了!
小生命剛落地,吳媽就打起了哈哈:“哈哈,心舟家的,恭喜呀恭喜,真是想什麼有什麼,瞧瞧,果真是你想要的‘貼身的小棉襖’哩!”
說完,她把那正在呱呱啼哭的小人兒托在趙喜齡麵前。
趙喜齡這會兒像是剛剛幹完一件體力活,臉上掛著汗珠,微微地卻暢快地喘著氣。她望著眼前的小寶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裏輕聲地說:“吳媽,女孩兒果真就是溫順哩,連生她都分外順當,不讓當媽的難受。小囡囡,一開始就會體貼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