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3 / 3)

那殷紅經久不散,卻又漸漸地幻化成一幅巨大的圖畫,八姨婆給我講起的那一幅圖畫:

外婆童年時一個春天的日子,雨水連綿,洪水泛濫,連院子裏也積水如潭,大家出不了門。好動卻被雨水困在家裏因而鬱悶的外婆突發奇想:“我要畫幅天大地大的畫!”說完,她脫門而出,冒雨奔到門樓下,然後奮力推倒了囤放在那裏的幾桶染料。桶裏的染料傾瀉而出,流淌在水裏。她赤腳跳下水中,橫掃豎踢,來回奔跑著攪拌,立即,院子裏水麵上出現了一幅碩大的彩圖。

彩色的水流流淌出院外,越流越遠,流進了街道,流進了水塘,流進了田壟,注入了江河……

流溢的畫幅,越擴越大,鋪天蓋地!

外婆歡呼著奔跑追逐,越追越遠,漸漸地,自身也融入了那宏大斑斕的畫幅中去了……

哦,外婆,您在赤足追逐一個燦爛的世界。

您的一生都在追逐,赤誠執著地追逐……

您的人生如同您的畫,宏麗多彩,明快熱烈,寬廣豪放!

真的,在那斑斕多彩的畫幅中,我看見您了,看見您青春的臉龐、明眸、秀發、身姿,還有那件鮮豔奪目、如火如霞的紅絲絨旗袍……

一個光彩熠熠的您!

一個朝氣勃勃的您!

外婆,您比我年輕——

您永遠25歲!

1996年5月9日5時45分,外公在北京病逝,走完了他90年的人生裏程。

外公生前在“預立遺囑”中寫道:他的骨灰的一部分“葬汀州唐義貞烈士墓裏。以我的骨灰代替烈士的。因烈士的屍骨未找到,墓已建成。不要另換墓碑。不要把我的骨灰放入墓內。也不要搞儀式。把我的骨灰撒在墓旁地上就行。”

經中央有關部門批準和福建省委省政府指示,龍岩市委和長汀縣委縣政府研究決定於1997年10月31日將外公部分骨灰撒放長汀唐義貞烈士墓上。

在這之前,我與小定舅舅去了北京,迎接外公的部分骨灰。

與我們一起赴京迎接骨灰的還有龍岩市委副秘書長盧先發同誌和秘書江春輝同誌。

10月30日,我們回到了長汀,隨同護送骨灰到長汀的還有跟隨外公多年的秘書宋廣渭伯伯和外公生前的警衛王鑫同誌。

在車子進入長汀縣境的那一刻,我捧著外公的骨灰盒,在心中默默地說:“外公,到了!這裏就是您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就是您魂牽夢縈的土地,這裏的青山掩埋著外婆的忠骨,您與外婆就要相會了!”

10月31日上午9時,龍岩市和長汀縣黨政領導和各界代表、以及外公的親屬60餘人,胸佩白花,聚集長汀縣城西門羅漢嶺瞿秋白烈士紀念碑下。

這裏是瞿秋白烈士的英勇就義之地,解放後,在這裏建起了巍峨高大的瞿秋白烈士紀念碑。瞿秋白當年告訴外公“黨內有鬥爭”,這是外公第一次知道,所以他尊瞿秋白為“老師”。1955年瞿秋白烈士的安葬儀式上,還正是外公代表中央致辭。“瞿秋白烈士紀念碑”碑名也是外公親筆題寫的。這兩位誌同道合的革命同誌、戰友生前共同戰鬥過,死後又相聚為鄰了。

我們排著隊緩緩走向左側的山崗上的唐義貞烈士墓地。大家在墓前獻上花圈,然後鞠躬、默哀。

接著,我們把拌著鮮花的骨灰撒在外婆的墓上,撒在墓旁生長青鬆翠柏的山崗上。

外公與外婆的英靈相聚了!

“同穴冥何所望”——

外公,您的夙願終於實現了,您與外婆永遠同在,不再分離!

鬆濤陣陣,似在輕聲歌吟,讚頌這一對革命愛侶的生死不渝情。

金菊綻放,傳送醉人的芬芳,像是在祝賀外公與外婆實現了比翼連理願。

不遠處的瞿秋白烈士紀念碑,也似在陽光下含笑,投來默默祝福的目光。

閩西的群山呀,也像在湧動著,且為這一對忠魂翩翩起舞……

外公魂係汀州的故事,在閩西這塊紅色的土地上傳送開來,老區人民無不為之感動,文人墨客們也紛紛著文賦詩。請看一首《蝶戀花.新梁祝》:

比翼雙雙鐮共斧,開辟荊榛,熱血青春譜。羅漢有情英傑撫,青鬆無語相思苦。

彩蝶迢迢追伴舞,連理枝頭,細把衷腸訴。哪怕化身塵與土,忠魂奏響新梁祝。

還有文寫道:

“這位用自己的行動,寫下為祖國奮鬥70年曆史的共產主義戰士,在90年生命之旅的終點,僅有一點點的要求:讓他靈與肉的一部分,與他一生相愛卻備受磨難的親人團聚。”

“1934年10月,他們為革命一別成永訣;1997年10月,他們為愛情相逢到永遠。”

外公、外婆,你們雙雙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