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小定還注意到另一個細節。我母親談到當時帶來的物件時,提到有一雙象牙筷子,但後來丟失了。小定找到父親後,曾去過母親的家鄉武昌,從母親兄妹們的子女那裏知道,母親八兄妹,每人都有一雙象牙筷子,那是老父母送給他們的傳家寶。母親的那雙,莫非傳到這裏來了?
為了進一步擴大線索,小定和調查組一行又來到了吉安縣雲樓鄉蘆下村。這裏,便是張德萬的家鄉。
他們了解到:張德萬兄弟三人,都參加過紅軍,其中老二張德清犧牲在戰場上。張德萬是老大,沒有後代。老三張德明的兒子張永濟提供:他的伯伯張德萬確實在紅軍衛生部門工作過,從部隊回到家鄉後,沒幾年就病逝了。生前他告訴過家人,在於都縣禾豐,他寄養了戰友的一個女孩。
後來小定聽父親回憶說:“張德萬就是‘好媽媽’。雖然以前未記得他的姓名,但知道他是義貞衛生材料廠的管理員。因義貞是一廠之長,工作忙,張經常幫助照顧孩子,對葉坪十分好。孩子小,除‘爸爸’、‘媽媽’外,其他稱呼不會叫,義貞就讓孩子稱張為‘好媽媽’。張德萬是一個非常好的同誌,十分喜歡葉坪,他因病未能參加長征,加之他正直、忠厚、熱心、靠得住,故義貞將葉坪托交給他。張德萬這個好同誌,我們要永遠紀念他。”
至此,曆史的謎,籠罩了半個世紀的骨肉之謎,可以揭開了!
5
調查組來到我們家鄉,調查完之後就走了,他們調查的結論如何,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上述情況也是後來告訴我們的。所以,我們全家麵臨的依然是等待。
等待了近一個月後,才接到於都縣政府的通知,要我們全家於11月28日趕到縣城。
我們下榻在縣民政局招待所。
傍晚,一輛標有“江西省政府接待處”字樣的中巴開進了招待所的大門。
我們房間的門被打開了。小定和省公安廳、省民政廳的兩同誌出現在我們麵前。
小定急切地走到母親麵前,握住了她的手,嘴唇顫抖著,半晌才說出聲來:
“姐姐!”
小定隨同調查組來過又離開後,母親知道了他的身份,現在也明了我們一家被通知到縣城來意味著什麼。可這聲“姐姐”,卻還是使她感到十分突然。50多年來盼望見到親人的夢,在這一聲呼喚中變成現實,對此她仿佛不敢相信。
然而一切都是真的。這位握著自己的手,站在自己身邊的人真是自己的同胞弟弟,他繼續說下去的話也是真的。
“姐姐,我們是來接您和全家去與父親見麵的。父親已經從北京來到南昌,他等待著與大家團聚!”
53年來所盼望、所夢想的,真的就要實現了!
母親似乎承受不了這巨大幸福的來臨,她將頭輕輕地靠在弟弟的肩上,心中悲喜交集,眼淚脫眶而出,半天說不出話來。
“姐姐,這是大好事呀,我們大家的喜事!父親、您、我,多少年來的夙願啊……”小定扶著母親,口中勸說著,自己眼睛裏也是淚花閃閃。
這一對同胞姐弟,第一次這樣依偎在一起。
他們的頭發都是白的。
第二天,我們前往南昌。
於都到南昌,四百多公裏路程。當我們的車子進入南昌市區時,已是夜色朦朧。
這裏已經下了一場初雪。披上薄薄雪衣的夜晚街市,行人稀少,在朦朧的街燈映照下,顯得素潔幽雅,有一種童話世界的氛圍,也給人迷離入夢的感覺。
車子進入濱江招待所的大門,在花圃中的甬道上緩緩行駛了一會兒,停住了。
我們下了車。周遭一片幽靜。雖說是冬天了,這裏依然是樹木蔥蘢。幾座不高的樓房間隔有致地座落在綠蔭叢中,亮著的窗子投出的燈光,融融地映在綠樹梢上,又穿過濃枝茂葉的縫隙,星星點點地灑漏在苗圃和甬道上。
自從車子進入市區,母親就沒說一句話。她下車後,便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棵圓柏前,環顧著四周。此刻,她仍然有一種迷離入夢的感覺:這些綠樹,這些樓房,這裏的一切都那麼陌生。怎麼會來到這裏,這是什麼地方……此刻,父親真的就在這裏的某幢樓房、在某個亮燈的房間裏等待著自己嗎?
“姐姐!姐姐!”小定上前喚她。
她終於醒悟過來,轉過身,一把抓住小定的胳膊,急促地說:“爸爸呢?爸爸在哪裏?我要見爸爸!”
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裏,她做過無數的夢,夢裏常常有這樣的情形:她要見到父親了,千真萬確要見到父親了,但最後卻醒了過來,隻有淚水濡濕枕頭……此刻,她害怕這又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