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定不甘失望,根據父親提供的關於瑞金武陽圍賴宏達這一線索,再次通過組織向瑞金縣公安局聯係,請求幫忙查找葉坪的下落。
瑞金縣公安局做了認真的調查後,複函告知:賴宏達,蘇區時有五十歲左右,撐船為生,專門走瑞金、於都、贛州、南昌一帶。賴宏達早在解放前就死了。他生前雖接應過劉伯堅同誌的兒子豹兒,但無人知道他是否接應過一個女孩子,或許因為這女孩在他船上停留的時間很短。而當時四地水路上有瑞金船幫、於都船幫、贛州船幫等,即使那女孩還在世,也不知經哪個船幫帶到哪裏去了。
又一次失望!至此,瑞金方麵的線索中斷,再也沒有繼續尋找的去處了。
1981年12月,小定去北京看望父親,懷著失望的心緒彙報了這一調查結果。
老人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神情顯得分外沉重。然後對小定說:
“你母親壯烈犧牲,可歌可泣!要把她短暫卻光輝的一生所走過的曆程寫下來,作為對烈士的永久紀念,在我,也了卻一個心願。我已經75歲了,葉坪未找回,是我這一生的一件大憾事。現在,也應該向九泉之下的義貞做一番交待了。”
在老人的麵前,擺下了一台錄音機。磁帶盤緩緩旋轉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老人一邊回憶,一邊敘述起來……
老人深沉緩重的憶述,變成了飽含深情的悼文。
它就是我在6年後讀到的《關於唐義貞烈士的回憶》。
這篇文章最初發表在《江漢論壇》1982年第6期,後作了修改又收入《風展紅旗》。
當初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篇文章的發表,會使事情出現新的轉機。
6年後的1987年10月,小定在長汀驚喜地收到父親的來信,和一起轉寄的我寫給老人的信。
我的信是7月份寫的,老人當時不在北京,已去了東北。他9月底或10月初才回到北京,才看到我的信。看信後,老人立即做出了安排。
老人給小定寄去的,還有一封他寫給江西省人民政府的信。他叮囑小定攜此信前往江西,麵呈江西省政府,並協同江西省政府,調查我的母親是否就是葉坪。
老人給江西省政府的信全文如下:
江西省人民政府:
1934年紅軍長征時,我和我的亡妻唐義貞烈士,托人把3歲的女兒葉坪,寄養在於都船戶賴宏達處。抗日戰爭時和解放之後,雖多次找尋過,沒有找到。
今年接到賴章盛來信,說他的母親就是我的女兒。我已年邁,要我的大兒子陸範家定去核實。陸範家定是1934年紅軍長征出發後生的,53歲,現在福建長汀縣民政局工作。
為了核實,必須請省人民政府代為調查。由於當時的證人都已逝世,女兒3歲不識字,也不能記憶,調查起來必定極其困難。但此外再無別的辦法,隻得麻煩省府。多謝,多謝!
其餘一切,由陸範家定告訴。望與他接洽,這封信亦由他轉上。
我現住北京。八十一歲,不能管事了。
專致敬禮!
陸定一
1987.10.5
小定來到了江西,並於11月1日隨同省、地、縣、鄉聯合調查組來到了我的家鄉。
當小定第一眼見到從菜園裏回來的母親時,便心跳不已:眼前的臉容,活脫脫酷似父親的形貌。她真是自己的姐姐、自己的親姐姐呀!
小定多想喊一聲“姐姐,親姐姐”呀!可是不能。相見,還不能相認,一切還待進一步核實。欲言還休,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骨肉同胞,50多年來,第一次相見呀……
我的祖母已於1975年去世,當時知道情況的許多老人也去世了,但還有幾位健在的老人向調查組做了關於我母親的來曆的證明。
小定還在調查人員與母親的對話中,捕捉到幾個細微卻關鍵的情節。
——當年,你是怎樣稱呼張德萬的呢?
——聽我養母說,我叫她“媽媽”。
“媽媽”!小定心裏一動:父親不是說過,葉坪是托交給了她稱其為“好媽媽”的人麼?這個情況隻有父親知道,而她,竟也稱一個男性為“媽媽”,這不會是偶然的巧合吧?
——張德萬是個男同誌,你為什麼稱他為“媽媽”?
——不知道。
後來,正是這個關鍵性細節,使得陸定一老人對我母親是否就是他的女兒葉坪做出了肯定性判斷:“‘不知道’那就對了,那時葉坪才3歲,能知道什麼呢?‘媽媽’那也對了,她連‘好’字也忘了。反之,如果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記得,那就不可能是3歲就離散了的葉坪了。至於小時候她為什麼稱張德萬為‘好媽媽’,其原因隻有我知道,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