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窮碧落下黃泉呀!
我忍不住大聲地哭泣起來,一邊哀哀地繼續我的蹀躞。一路上,不斷有好心的路人攔住我,問我怎麼啦?我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限製、禁忌……嗚咽著告訴他們:我在找你!
不知道你是否接納我,有話對你說。
在經曆了一連串如熬如煎的心路曆程之後,我開始想到生,想到死,想到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太陽為什麼是紅的而不是黑的?江河為什麼要流動而不願靜止?女人為什麼一定要美如瑩玉而男人為什麼一定要成就功業?
這些最基本的念頭,愚蠢地糾纏在我的腦子裏,像四月的陰霾一樣不肯散去。我被折磨得形同枯槁,奄奄一息,終於懂得了什麼叫做抑鬱而疾。
我覺得有些受不住了。胸口一陣陣發悶,喘不上氣來。
我真想躺倒,不再思,不再想,不再哭,也不再急,隻要寧靜地睡人天國。
可是我還年輕如詩,黑發如瀑,明目達聰。這個世界的許多還沒有經曆沒有體驗,心中的激情還沒有完全被湮滅,幻翼還在渴望著拍擊。閉上眼睛固然是一片迷蒙,可是睜開雙眼,周圍盡還有陽光、月色、春花、秋果……還有親情、友情、愛情……
於是,隻有努力排解。
我登上泰山去看壯麗的紅日,我跳進大海去做美麗的人魚。我拚命地工作,想要忘卻——忘卻自己是誰,忘卻世界是什麼。最好換一個太陽,換一個自我,換一個輕鬆一點的世界。
可是,我卻失敗了。慘敗。
於是,我終於明白了:靠我自己不行,真的不行,我還是必須找到你。靠在你大山一樣的胸膛上,哪怕僅隻歇息一刻。
你不知道,傍著你的心,我才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你是我信心的燈塔,因為有了你,生活才不再孤寂,孤寂才不再痛苦,痛苦才不再難耐。過去,人都說我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女孩,我以為,支離破碎的我早已永遠地失卻了這份溫柔。可是如今,我發現我的心還是熱的還在有力地跳動——為了你,我至少還能跳動一萬年。
我就大聲地呼你喊你,加快腳步追趕你。隻要能夠找到你,我不怕走過遍布毒蠍的沼澤,不怕蹬過鱷魚成群的河流,不怕穿過毒蛇纏繞的樹林,不怕越過虎狼出沒的山崗。寧願曆盡九九八十一難,寧願如誇父道渴而死,也要找到你!
我也不明白是什麼在支撐著我,隻知道心裏在一遍一遍地對你說:
“願把我的手給你,願把我的心給你,願把我的生命給你……”
真的,願把我的一切一切,統統都給你!不知道你到底在哪裏呀,我急急忙忙地想要快些找到你,有話對你說。
我托過風,讓風吹遍茫茫天宇,找你。我托過雨,讓雨流向滔滔大地,找你。可是,不知道你是故意鐵著心,還是真的沒聽見,我怎麼到處也找不到你?
也曾經有人朝我伸過手來,溫存兮熱情兮令我心窩發熱;
也曾經有人朝我綻開微笑,真誠兮燦爛兮令我心曠神怡;
還有人把整個身心都來擁抱我;還有人把整個生命都來貼近我;還有人把整個胸懷都來包容我……每一次我都欣喜得大笑大跳,以為終於找到了你。可是最後,卻又夾著哀哭或伴著冷笑超越過去。不,他們都不是你,盡管他們不乏智慧與才華,不乏哲理和警句,不乏異邦的故事域外的風情,不乏人際的經驗處世的圓渾……這些對於生命總不成熟的我來說,都彌足珍貴。可是,我的一顆心太沉重了,他們都負載不起,我想找的,隻是心心相印的你。
找你,找得真苦呀!就像歌中唱的:像生一樣苦,像死一樣苦,像夢一樣苦,像醒一樣苦……不過,苦到極處,甜,能夠降臨嗎?我祈禱!
說了半天,還不知道你到底是誰?!
是海、天、神?是儒、釋、道?是古希臘的宙斯?是西斯廷的聖母?是大智大慧者亞裏士多德、黑格爾、伏爾泰?是大作家大詩人莎士比亞、歌德、托爾斯泰?不,都不是。
你就是你我心中實實在在的有話對你說的你。
經常浩歎自己處在簡單之中。
你瞧,每次填寫個人履曆表,準定的就這麼三句話:“初中畢業進工廠做工,8年後考入南開大學讀書,畢業後進光明日報工作至今”。對於一個寫作的人來說,這多麼單調多麼貧乏多麼不豐富多彩。心裏就想著:這真是一種人生的大損失,失掉了多少別一種生活的感受?
現在則更完了,每天的人生軌跡,更簡化到兩點一線——從家門到報社門是兩點一線的半小時騎車路,從約稿到編稿是遙遙無終點的一條無限延伸的線。兩條線都很筆直,中無任何曲折、坎坷、回環,更談不上沼澤、陷阱、懸崖絕壁,平坦則平坦矣,卻因沒有了任何波瀾而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