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了然道:“無論江湖廟堂,真正願意與之同生共死的不是為了利益便是為了道義,所以才會有擒賊先擒王的說法,群龍無首則必然一盤散沙。然而為利益所趨者,終究會因更大的利益而叛變,唯有因為道義,方能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難怪從古至今忠臣義士總讓人向往,實是難能可貴。”
“我等習武之人,要做的便是這難能可貴之事!”莫聲穀朗聲道。
“天下間雖不能少了‘利’字,為人處事卻也不能時時處處汲汲營營為名為利,若不然這人生未免也太無趣了些!”張鬆溪跟著笑道,“道義與利益究竟應當如何把握,青書,你當時時慎重自省!”
宋青書悚然而動,立時起身向張鬆溪與莫聲穀行禮道:“青書謝四叔、七叔教誨,永生永世必不敢相忘!”張鬆溪與莫聲穀所言雖簡單,然上一世宋青書正是毀於名利二字,如今再聞教誨更是心生惕厲。
易天海夫婦冷眼旁觀便知莫聲穀所言是在教導他的師侄,而張鬆溪所言卻是在教導武當的未來掌門。隻是如今海沙幫中也是千頭萬緒,易天海隻是分神一想便又接著言道:“待泉州的事務料理幹淨,我便要與夫人前往蘇州麵見張幫主,隨各位上武當治傷之事怕是要拖延些時日。”
“理當如此!”張鬆溪與莫聲穀同時道,他們俱是仁人義士自然認同易天海的做法。卻是宋青書沉吟半晌,忽然開口問了一句:“易大俠此行可有危險?”
“青書,你何出此言?莫非馮文範他……”莫聲穀急忙發問。
宋青書搖搖頭,望著易天海雙眼一字一頓地言道:“貴幫張幫主可會信任易大俠所言,此事與易大俠與武當派無幹,實乃程老三咎由自取?”
“大哥對海沙幫一片丹心,莫非他連這個也要懷疑?”易夫人聞言變色,當即不滿地揚聲怒叱。
宋青書不理會易夫人隻望著易天海續道:“程老三原是貴幫幫主親自指定接任易大俠舵主職務的人選,事到如今他會否願意承認是自己識人不清?”
易天海仍舊沒有答話,易夫人卻是忽然冷靜了下來,慢慢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轉頭望向自己的丈夫手足無措地輕喊一聲:“大哥……”她所知的張士誠剛愎自用、氣量狹小、極好麵子,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有錯的。
“易大俠不如寫封書信著人送去蘇州,麵見張幫主之事可等傷愈之後再行安排,路上也能方便些。恕我直言,易大俠的雙腿早治一日,武功也能多回複一分。”宋青書輕聲道。
武當上下和睦,莫聲穀猶不明宋青書所言,張鬆溪卻是心思玲瓏一點就透,然而他雖歡喜宋青書洞察世情,卻更明白易天海絕不會同意宋青書所言。易天海對海沙幫忠心耿耿,絕不會以任何方式勢壓海沙幫維護自身。果然,易天海隻是微微而笑執著妻子的手朗聲道:“大丈夫行事俯仰無愧於天地,宋少俠不必憂心!”
宋青書心知無法說服他也就不再多言,隻玩笑般地說道:“易大俠此行多多保重,好歹惦記著我七叔還在武當日日相盼!”
“好大的膽子!竟敢取笑師父?”莫聲穀假作怒色揚手要打。
房中幾人同時大笑,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易夫人原本總以為宋青書這位武當少掌門被教養地太過中規中矩,未免有些假模假樣讓她心有忌憚,然而這些時日相處卻發覺卻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青書此人雖說心思深沉難以捉摸,卻也的確是名門風範有勇有謀有情有義。如今見他雖在病中卻仍是豐神俊朗灼灼風華,不禁暗自歎息一聲,不知他日長成要牽動多少江湖兒女心?彼時,她尚不知,數年後江湖上如宋青書這般好似十丈軟紅塵中溫養出來的貴胄公子已不符合審美要求,江湖女俠們更中意的是如張無忌這款能打耐摔麵相老實的魔教教主。
兩日後,張鬆溪莫聲穀宋青書三人在碼頭送走了易天海夫婦,離別時易天海最後推心置腹地囑咐張鬆溪道:“張兄,武當賑濟這三萬災民之事怕隻是個開始,正所謂凡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見,這馮文範將來應該仍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身為海沙幫中人被馮文範毀了海沙幫在泉州的基業,易天海卻仍能冷靜地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真心實意為武當著想,如此高風亮節張鬆溪不得不感佩,當下拱手道:“多謝易兄提點,張某記在心上了!在下與七弟在武當恭候賢伉儷把酒言歡,易兄切莫失約!”
易天海夫婦相視一笑,朗聲道:“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張鬆溪莫聲穀宋青書三人同時道。
在江畔依依惜別的幾人同時揚聲大笑,這笑聲在山川之間來回震響漸漸遠去終是湮沒於滾滾江水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