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3)

就拿學生群體來說好了,直到大二的時候夏瑞漫才知道,比如說“Ipulledlastnight”,“Hewassostoned”,“chinos”,“toggle”等是什麼意思。在此之前她或許也會告訴別人她交流沒問題,但這些詞語在party過後,在討論服裝或者買衣服的時候其實都很有可能聽到用到。又比如說“halal”和“kosher”,整日生活在多國文化彙集的大熔爐裏,應該有點概念才是,可夏瑞漫也是到了大二才知道它們的存在。而且從來就沒有所謂的“生活用詞”和“學術用語”這樣明顯的分界,隻要跟有一點文化的人對話,就各個領域都會涉及。許多看似“學術”的知識因為普通大眾都知道其意義,已被不加解釋地當作動詞、名詞、形容詞使用。比如夏瑞漫聽到過幾次別人說“It’slikeDavidandGoliath”,以為隻是兩個她不認識人,後來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夏瑞漫在過去的幾年確學到了不少知識、單詞和俚語,但這可能隻是冰山一角而已,她想,到現在她有可能與別人對話時都有那麼一段時間在混沌中度過。

一知道夏瑞漫跟Sean談戀愛的事情,夏媽媽就提了文化差異的事情。夏瑞漫表麵對此不以為然,擺出一副我們這一代都是“世界人”的姿態,但心裏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雖然都不是什麼特別影響感情的大事,但偶爾“如果是中國人就好了”這樣的想法也會突然蹦出來,夏瑞漫也時常提醒自己,身邊的這個人骨子裏的生活習慣、文化觀念和她不一樣。(雖然有時候她也不確定這是文化不同導致的,還是兩人性格不同造成的。)

夏瑞漫本身就是個喜歡跟別人分享食物的人,我盤子裏的就是你盤子裏的,好朋友之間是這樣,那情侶之間不更應該是這樣?直到有一天Sean嚴肅地問她,你怎麼老喜歡跟我吃同一個盤子裏的東西,她才發現Sean盤子裏的還是Sean盤子裏的。夏瑞漫也曾經覺得,親密的人之間可以偶爾省去過於客氣的用語,可每次她忘記說“謝謝”或者“請”,Sean都會提醒她:“你忘記說什麼了?”又比如Sean覺得上了大學就不該再找父母要錢,搞得夏瑞漫每次在Sean麵前花錢都怪不好意思的。對這些,開始的時候夏瑞漫心裏不滿,但後來也知道,這沒有誰對誰錯,互相理解,習慣了也就好了。

“你每次都是這麼謙虛。”馬彤接著Maggie的話說。

“真不是謙虛。”夏瑞漫知道自己說的是實話,但又因為馬彤和Maggie都覺得她隻是在謙虛而感到高興,也不希望她們看穿自己。

與Maggie和馬彤的對話讓夏瑞漫想到和Sean一起看完《我在伊朗長大》後Sean問夏瑞漫的問題。電影裏的Marjane在成長過程中目睹並經曆了伊朗曆史上參與人數最多的革命,長達八年的兩伊戰爭,以及革命以後宗教占主導地位的、監視的和壓抑的社會。期間Marjane在歐洲留學,別人問她是哪裏人,她不知怎麼的竟然回答了“法國”。在回到伊朗讀完大學後,Marjane又再次離家,父母對她說:“別再回來了。”電影以Marjane和法國司機的對話結束:“你來自哪裏?”“伊朗”。此後Marjane一直在法國生活。在夏瑞漫看來,結尾明確發出不論走到哪我都是伊朗人的信息,而Sean卻覺得Marjane在兩種文化中掙紮,尤其她在伊朗時的叛逆和西化,對這種掙紮的表達尤其明顯。

不細說夏瑞漫和Sean對電影怎麼看了,Sean問夏瑞漫她是否會有一種有多重身份的感覺——她16歲就來英國了。夏瑞漫連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不會,我就覺得我是中國人,隻是中國人。”夏瑞漫想了想又說:“而且我很慶幸自己讀的是普通的中文學校,不是國際學校。”她有一段跟其他中國人共享的班級生活的回憶,那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

想到這兒,夏瑞漫對室友們說:“你們會覺得BBC其實也挺慘嗎?雖然他們骨子裏已經是英國人,但畢竟外表不是白人,別人還是不把他們當做最純種的英國人看。當被問到是哪裏人的時候,就算他們回答說是英國人,但很多人腦子裏還是會想,可是你到底是哪裏人,你原本是從哪兒來的?”

“ABC也一樣啊!或者其他非白人但在白人國家長大的人。”Maggie說。

“即便一個白人從小在中國長大,吸收的都是中國文化,連英語都講不利索,我們也不會把他當做中國人看待。”馬彤道。

“嗯,對。可是BBC英語好啊!”Maggie的話正好說到夏瑞漫心裏去了。

夏瑞漫不確定她對BBC的“同情”是否源於對他們標準的英語的嫉妒,所以要一直假定他們對中國文化的理解與傳承少得可憐,以把自己放到與他們同等的位置上。他們英語說得好又如何,我自己有中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