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n和夏瑞漫商量,準備聖誕節假期的時候一起去法國滑雪,正好醫生也說,去外麵走走,完全放鬆一段時間,拋開所有壓力,對病情很有好處。夏瑞漫問夏爸爸夏媽媽能否跟Sean一起去旅遊時,夏媽媽的第一個問題竟是住宿要如何安排,潛台詞就是你們倆總不可能住一間房吧。夏瑞漫本想說我們早就那什麼了,還不能住一間房啊,但想想那可能會把老媽驚得說不出話來,就隨口編了謊話說那肯定是定兩間房啦,而且特意裝出肯定是這樣的口氣。
夏瑞漫有時候實在搞不懂爸媽:大學前談戀愛明令禁止,上大學後找男朋友馬上成為首要任務。上大學時跟男友發生關係、同居無法想象,一開始工作了結婚生子變得迫在眉睫。到底18~19歲之間的人的成長是有多麼大的質的飛躍?如果影響學習是借口的話,大學的時候照樣可能影響學習。而22歲和23歲之間又有多大的不同?不論是大學生還是上班族,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希望能發生性關係,甚至希望能住在一起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夏媽媽自從暑假知道了Sean的背景,尤其是在知道了他抑鬱症的病史之後,每天都盼著夏瑞漫哪天能跟Sean大吵一架馬上分手。夏媽媽嘴上不再多囉唆關於Sean的事情,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女兒根本不會聽她的,多說也無益。但女兒這回要跟男友一起去旅遊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這說明他們的關係還好得很,從夏瑞漫的語氣裏夏媽媽也聽得出來,她真的非常期待這次度假,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姑娘連雪都隻見過幾次,更別說滑雪了。
夏媽媽內心其實非常矛盾,她希望夏瑞漫快樂,可她總覺得這快樂必定是短暫的,照著她給出的標準找男友才能保證長久的幸福。可夏媽媽自己對幸福的定義又開始有了懷疑,更認為將自己這一代的想法強加給年輕一輩似乎不太妥當。但如果夏瑞漫最後選擇了一個她認為不合標準的老公嫁了,結果幾年或者十幾年後生活開始不幸福,甚至離婚,她這個做媽媽的定會埋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極力阻止。夏媽媽真希望自己能像夏爸爸一樣看得那麼開,夏爸爸總讓她別瞎操那麼多心,操了也白操。你的路是自己走的,犯了錯也得自己擔著,你女兒、兒子也希望能自己選擇自己的路不是嗎?就算事後後悔,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們做父母的給提提建議,最多也就隻能這樣了,你得明白你眼中的孩子已經不是孩子了。夏媽媽知道夏爸爸說的的確是這麼個理,但每天還是自個兒在那兒操心,她唯一的安慰是大學階段一切不穩定,畢業後大家就各奔東西,大學情侶最後能結成連理的沒有幾個。
夏媽媽雖然對Sean不滿意,但並沒有阻止他們的旅行計劃。度假放鬆對Sean的治療有好處,夏瑞漫也是個閑不住的人。通常去旅遊的時候,她總要嚷著早上9點準時出門,晚上折騰到10點還不願回酒店。既然來了,必須要每個景點都遊一遍。這可把同行的人折磨得夠嗆,尤其跟夏爸爸夏媽媽旅遊時,他們得把一年的體力全都用上。不過,夏瑞漫自己可滿足了。
滑雪對夏瑞漫來說雖然新鮮,但總不能從早上9點滑到晚上10點,而且還是新手的夏瑞漫滑了兩三天就腰酸背痛,摔了至少幾十次。當夏瑞漫外在的生活進入慢動作模式的時候,她的大腦活動反而會加速進行著,不是像作家、畫家那樣進入創作模式,而是越思考越困惑,越思考越迷茫,越思考越不知所措。人們的生活似乎就像是西西弗斯的懲罰,西西弗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無止境地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隻為看著巨石滾回山下,接著再次將石頭推上山頂,如此反複。每天忙著從A點到B點,再從B點到C點,接著從C點回到A點的人們,每時每刻都在急著完成一項又一項任務的人們同樣如此,他們隻顧著奔波,卻鮮少停來思考點什麼。不過,拒絕過多的思考或許也是應對生活上的各種問題及存留滿足感與快樂的一種方式。
加繆的“西西弗斯的神話”以“我們必須想象西西弗斯是快樂的”結尾,加繆給出的原因是知道西西弗斯有意識地知道他的狀態,他對自己荒謬的命運非常清楚,這已經將他置於他的命運之上了。但加繆眼中所謂的西西弗斯這樣“荒謬”的人實在少之又少,是極少中的極少。就好比夏瑞漫或許能理解人生的荒誕,但這並不讓她快樂,隻讓她更加無所適從而已。
每次想到畢業典禮上自己上台與校長握手的情景,夏瑞漫就不禁害怕起來,從那一刻起每個人的人生道路開始分岔,而在那以前,小學畢業上初中,初中畢業上高中,高中畢業上大學,這都是再明顯不過幾乎毫無爭議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