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茹(10)(3 / 3)

我說那是第二代,就沒你好看了。

她說,不會,我生出的女兒一定比我還好看,要是生出兒子來,就不要像我了,像你,像活佛。

我說,不要再生活佛了,我們要生普普通通的人,過平平凡凡的日子。

阿茹不吭聲了,捂著自己的嘴,顯得很膽怯。

我說,那就趕緊睡覺吧,準備生孩子。

阿茹的阿爸、阿媽不在家的時候,她每晚都是和我在一起睡。王玨如願以償,真的回了他的南方。他來信說,上了年歲,自己的骨頭老了,不能跳舞了,現在開始專業搞歌詞創作。王玨看來很有激情,他說每天都有靈感寫出幾首歌詞來,他每次還都隨信寄來一疊歌詞,不會少於十首八首,都是寫蒙古大草原的。我對阿茹說,你阿爸還會回來。花達瑪更加紅火起來了,不但各種舞台上都邀請她去唱歌,廣播喇叭裏、收音機裏、電視裏也到處都是她的歌聲。現在草原上買黑白電視機的人家很多了,有的還買了彩色電視機。花達瑪在電視裏無論是黑白形象,還是彩色形象,都比她在現實中的真人還要漂亮迷人,還要富態。據說那首《草原夜色》,已經唱紅了全國,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每周都播。甚至在福建的廈門都對台灣播放了。花達瑪每天到處趕場演出,也沒時間管女兒。沒人管,我就和阿茹公開好起來了。

已經快半年的好時光了,我們就好像一對恩愛的小倆口在過日子。每天拉馬頭琴、唱長調、跳鴻雁舞。我們無憂無慮,生活有一種說不盡的幸福和甜蜜。

白天參加婚禮我喝多了喜酒,因為興奮,晚上我的頸椎又疼起來了。很快,疼痛就蔓延到了頭上,接著就是太陽穴、眼眶疼。血管也跳動起來,開始了胸悶、惡心。我本來好好的心情,也隨即煩躁起來了。我忍受著,不想讓疼痛感染阿茹的心情,不想破壞我們現在這種美好的氛圍。阿茹不了解我的病痛,但她還是看出來了。我就把我的病史講給了她聽。她堅定地認為,我不是騎野馬摔的,肯定是那個混蛋老師用籃球砸壞的。她要給我去買藥,我說吃藥沒有用,這個疼隻有阿媽放血能治,可是阿媽過年回花燈牧場去了。

阿茹說,我也能放血。

我說,你放過血嗎?

她說,在烏蘭敖道的時候,我們生病了,都是姥姥給我們放血。

我說,你被放過血,可是你沒有給別人放過血呀,你不怕?

阿茹把我拉到炕上,她說你就躺好吧,我沒那麼膽小。阿茹出到院子裏,用手電筒照亮,找來了一塊很尖利的玻璃碎片,還用爐子上的開水燙了一下,然後用細嫩的小手,輕輕摁著我左側太陽穴暴起的血管,迅速紮了進去,一股黑血,噴到了我的臉上和她的臉上、手上。我讓她快找止血藥,她卻不慌不忙,還用手指擠壓我的血管。她說,你別怕,黑血還沒流完,你的毒火太大了。

我說,我沒有毒火,我是頸椎病導致的。

阿茹笑我:你不要相信那個獸醫的話,頸椎病怎麼會讓你腦袋疼、流黑血?

我不吭聲了,任憑黑血在太陽穴流淌。我有些憂傷地想,這麼多年,我終於在膽戰心驚中長大了,內心也堅強了起來,心靈的苦痛在減輕,可身體的疼痛卻在加劇。我為什麼總是活在恐懼、焦慮和疼痛之中?別人活著也是這樣嗎?

阿茹給我止住了血。我的頭輕鬆了,頸椎也不太疼痛了,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就讓她上炕睡覺。

躺在炕上,阿茹問我:咱倆會結婚嗎?

我說,咱倆不是已經過上日子了嗎?

她說,這不算結婚,要像鐵山和雅圖那樣領結婚證的才算。

我說,那好,咱們明天就去領。

阿茹有些困了,她迷迷糊糊地說:說好了,明天就去領結婚證。

到了明天,我們就給忘記了。

2004年3月24日於深圳大梅沙第一稿

2006年5月17日於北京羅馬嘉園第二稿

2006年7月31日於廣州番禺南浦島第三稿

2006年9月19日於內蒙科爾沁草原第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