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茹(7)(3 / 3)

我喝得舒服極了,眼前的人,不管是誰我都不在乎了。我感覺自己越來越高大,酒桌上的人都在縮小。我沒有酒量,卻放開膽量,舉起杯來,想和誰喝,就和誰喝,沒人和我喝,我就自己喝。不管大家同不同意,我就宣布給大家唱長調。唱完一首,接著還唱。後來,我舌頭僵硬,可能是酒堵在喉嚨裏,風飄不進去,我唱不出來了,就心腸一軟,眼淚酸酸地流了出來。伴著淚水,我發出了歌聲般的哭聲。

哭完,平靜了,清醒了,酒也喝完了。喝酒的人都走了。我和鐵山也離開了拉西叔叔家。我在風中,像騎著馬一樣,輕飄飄地在路上搖晃。

鐵山說,兄弟,你喝多了,回去睡覺吧。

我說我就想多喝,我給你唱長調吧。很奇怪,我唱出的歌,一張嘴就好像被風刮走了,飄向了一個很悠遠的地方,就像丟失了的一群羊再也找不回來了。我的胸腔裏像草原一樣空曠,我收不住氣,也控製不住歌,我的聲音很大,調拉得很長。

我搖搖晃晃,鐵山攙扶著我,追趕我那些被風刮走的長調。我很焦灼,在路上又哭了起來。

回到歌舞團,爐子裏的火已經滅了。我上炕就躺下了。鐵山重新幫我把爐子生好火,給我蓋上被子。我沒睡著,很鬱悶,還是接著哭。

我在哭聲中睡著了。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醉酒。很短一會兒,爐子把屋子燒熱,我就醒了。口幹舌燥,頭疼欲裂,睜開眼睛,屋子裏,燈亮得晃眼。我就下炕喝了半壺奶茶。屋子裏的東西,都像水浪一樣在波動,看什麼都在動,模模糊糊都不穩定。

我又要回到炕上睡覺,發現我的褲子很濕,站在爐子邊上,一烤,冒出了騷臭的熱氣。我還以為是奶茶撒在褲子上了,用手摸摸褲襠處更濕,我能清醒地確定,是剛才尿炕了。我已經兩年不尿炕了,今晚就是喝多酒了。我索性脫光了衣服,放在爐邊烤,光著屁股鑽進了熱被窩。身下墊著的柔軟的氈子也是潮濕的,我就拽出來扔到了地上。躺在被窩裏,身上的皮肉,一接觸被子上熱乎乎的棉布,和滾熱的炕席,我就全身熱得舒暢快活起來。血在血管裏沸騰翻滾,湧來湧去,好像煩躁的馬群,我就有了一種很衝動的風流想法。

我想現在被窩裏要是有阿茹那就太好了。我不知道多少次幻想,和阿茹一絲不掛躺在被窩裏的感覺,我也知道,現在就讓阿茹躺進被窩來,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實在是太有風流的想法了。我想這個時候要是雅圖來也行,她的臉那樣白,她的身子也一定很白,白得像羊脂。我雖然小的時候摸過,那都是在夜裏,我沒有看見過,要是把她的那兩隻大牛奶捧在手裏,沉甸甸的感覺不知道是啥滋味?我想得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我就閉上眼睛,我數十個數,如果真的講男女是有緣份的,那進來的不管是阿茹還是雅圖,我都會娶他當老婆。

我把數數到8,感覺門開了。我卻嚇了一跳,爬起來,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我還是看見進來了一條人影,像是阿茹。她進來反插上門,就把我的燈關了。

一關燈,我倒有些害怕了,剛才也沒看清到底是不是阿茹。那條人影被地上的濕氈子絆了一下,卻輕盈地跳開了,沒有發出響聲。

我說你是誰呀?她上來就捂住我的嘴:別說話。聽聲音、聞味道我確定了她是阿茹。

她也爬到炕上,身體隔著被子,頭抵住我的胸口好像哭了。

我驚喜交加,酒醒了大半,伸出雙手摟住她:你怎麼了?

她推開我:我阿爸又喝多了,在家裏鬧翻了天,煩死了。別說話,別讓他們聽見,你怎麼一股馬尿味兒?

王玨最近經常醉酒胡鬧,在家裏鬧,在團裏也鬧,據說是要回老家。他說現在事業也沒有幹頭了,夢想也清醒了,愛情也沒有激情了,自己真正的事業和生活還是在南方。他常常說:我要離開這裏。

現在社會上又有了一股新的風氣,這些年,接連不斷來草原的軍墾、右派、內人黨、知識青年,好像都離開了,都走了。在我們花燈牧場中學的物理老師趙援蒙,後來也調到了旗鎮的冷庫來當工人。上個星期,我在馬路上見到他,他說已經辦好手續,馬上就回天津了。王玨的心也慌了,他也要走了。每走一批人,他都會說:我要離開這裏。

阿茹主動抱緊我、肉嘟嘟的大嘴唇一下子吻上了我的嘴唇。雖然有點出乎意外,我還是相當激靈,馬上就積極響應要狂吻她。她卻推開了我:你也喝酒了?還有馬尿騷味兒。

我聞到她也有酒味兒,我說你也喝酒了?

她又摟住我說,我隻喝了一杯。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阿蒙,阿蒙,孩子,阿茹在你家嗎?

阿茹一下子捂上了我的嘴,我把手伸進阿茹的懷裏,又被阿茹打一巴掌,很痛,感覺到確實不是夢。

外麵王玨說:阿茹天冷了,回屋去吧,阿爸喝醉酒對不起你了。聽阿爸的話,我一定要帶你回南方去。

花達瑪說:在這裏喊阿茹,你不怕丟人啊,阿蒙屋裏連燈都沒開,人家睡了,咱阿茹怎麼會在他家。快回去吧,滾回你的南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