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茹(6)(2 / 3)

旗鎮上發生了新的變化,我總是要比鐵山提早知道。回到歌舞團,我知道信已經到阿茹的手裏了,後果已經不可挽回。我也不想太沮喪,就找話和鐵山說,我告訴鐵山歌舞團馬路斜對麵的那家剃頭房,改了名字叫一剪美發廊,裏麵不但可以給女人剪發,還可以燙發,也可以專門洗頭,洗頭的是年輕的小姑娘。我陪阿茹去過,她那個大波浪就是在那裏燙的,花了阿茹的半個月工資,十五塊錢。那天,我在那裏等她等得著急,他們給我免費洗了一個頭,那小姑娘一雙細嫩的小手,在我的頭上撓來撓去,舒服得我心都發癢,要不是怕人家懷疑我神經不正常,我都想哈哈笑。

抽煙的鐵山不感興趣,也不以為然。他說洗頭還用上那裏用她們去洗,我每天做完飯,鍋裏就有熱水,要不是怕洗多了脫發,我要想洗天天都有條件,現在有洗衣粉了多方便,不像以前用堿胰子洗,換了一盆水都還粘乎乎的油膩,現在一把洗衣粉下去,整個腦袋都洗輕鬆了,走起路來,閃亮的頭發像旗幟一樣在頭頂飄揚。不過,真的不能天天洗,頭發上的油洗沒了會掉成光頭的。你看我這天生的自來卷,根本不用燙發,你也是自來卷。

我看鐵山和我自己的頭發,真的都是自來卷,以前沒仔細看自己,還真不知道。阿茹不是自來卷,要花十五塊錢才燙出來。

我說你的長發最好剪短,你一個廚房做飯的大師傅,留個這麼長的大背頭,在歌舞團裏晃來晃去,人家還以為你是歌唱家呢,整得咱們團裏真正唱歌的那順他們都不敢留長發了。

鐵山也不生氣,我知道我這樣說他不會生氣的,我們已經是兄弟了,我了解他,如果我感覺到他會生氣,我就不會這樣說了。

他說:那照你說的理,我這個做飯的就應該剃個光頭?我不剃,光頭像坐牢的犯人。

我說你每天都是灰塵、油煙,剃個禿子洗起來多方便,也省洗衣粉,要不腦袋上灰塵積多了會把大腦壓傻的。

他說我不能剃光頭,我不想讓這隻耳朵露出來。

他指著自己的禿耳朵,神情嚴肅地一這麼說,我忽然領會到了什麼,剛才說話,我滿口禿子、禿子地這樣講,他卻很回避,不講這個字眼兒,隻是說光頭怎麼、怎麼樣。原來我知道他由於禿耳朵,很忌諱這個禿字。我一說出來,他就像躲藏追來的刀一樣,一口一個光頭躲來躲去,也真難為他了。我本來是很細心的人,卻由於兄弟關係太好了,忘乎所以,忘了他的忌諱。我想可能讓鐵山不好受了。我也真有點怪罪自己太對不起鐵山了。我內心感到有這個好兄弟真是難得。

我不想給他道歉,不是我說不出口,我覺得那樣會顯得很生分,弄不好會尷尬。我就差開話題要說點別的。

鐵山好像毫不介意,他點了一支煙,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鐵山沒有怪我,我就覺得自己很有麵子了。

鐵山有一件綠色軍大衣,每天做完飯,披著軍大衣,叼著煙,向我的房間走來時,我都覺得他特別有風度。雖然那濃厚的長發向後梳著堆在大衣領上,讓人感到有些氣悶。

我很喜歡鐵山那件軍大衣。我不是那種人,因為張福洲送給阿茹紅五星就不喜歡紅五星了,或因為張福洲穿軍大衣,也不喜歡軍大衣了,甚至討厭、嫉妒別人穿軍大衣。我不會的,紅五星和軍大衣是解放軍的象征,如果那樣,我不等於是不喜歡、或者害怕和討厭、嫉妒解放軍了嗎?我敢嗎?當然不敢。我也不會那樣想。我想張福洲隻代表他自己,他穿綠軍裝也是臨時的幾年。他不能代表整個解放軍。雖然他現在像個英雄一樣,我還很敬佩他。

鐵山坐在我的屋裏抽煙時,我總是要披上他的大衣,有事沒事地在屋裏屋外走上幾個回合。並且積極地出去打開水,或者去上廁所。

晚上,阿茹見我披著軍大衣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就說,你真威風,好像一個軍官,是你的嗎?

這個問話讓我感到很受刺激,但我還是老實回答:是鐵山的,我到哪裏去搞軍大衣。

我想說你以為隻有軍官才威風嗎?隻有張福洲才有軍大衣嗎?我怕阿茹不高興,就忍住了沒說。但我撲風捉影感覺到,阿茹肯定看了那篇文章,也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沒準現在阿茹的內心裏誰也沒有,隻有他崇拜的解放軍張福洲了。我很失望。

鐵山看出來我喜歡這件軍大衣,他說喜歡你就穿吧,穿在你身上就是比我威風,我一個做飯的,整髒白瞎了。

我說那怎麼行,你會冷的,你穿上也很威風,我說著還把大衣拿在手裏,打開,故意露出在袖口、領口已經弄髒了有一些油膩的地方。他說你看有的地方都已經髒了,我還有大棉襖,不會冷的。

我說你要真不穿了,咱倆就換,我把羊皮襖送給你,這樣交換,就會公平。其實我早就想拿羊皮襖和他換,每次拿出來我都不太舍得,那是阿媽一針一線給我縫出來的。今天聽到阿茹說我威風,像一個軍官,我就下定決心和他換了。

其實鐵山更喜歡我的羊皮襖,他說這是新皮子做的,這樣換了,你會不合算。

我說咱們是兄弟,還要這樣計較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