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我還是惦記那泡屎,就僥幸地想,那個大牛盤很快就被聞味而來的狗吃掉,最好是兩、三條狗合夥,都能飽餐一頓,要是一條狗肯定會撐死。明天早晨,我希望門後被狗柔軟的舌頭舔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痕跡,當然也不要留下一條撐死的狗。可是我又後悔了,對呀,既然有狗,狼進營房狗肯定會叫,我當時在廁所裏屙也沒問題呀,看來我當時真被疼昏頭了。
回到房間,我還有一個僥幸,就是在我屙屎的時間,希望阿茹和張福洲現在還沒接上頭,還沒搞到一起。我全身輕鬆地站在門後,目光敏銳地觀察。可是過了好久,都沒動靜。就在我很失望地,也疲勞得昏昏欲睡的時候,終於,我的眼睛興奮了起來,阿茹的門打開了。阿茹一個人出來了。我想後麵跟著就會出來張福洲。可是後麵沒人,我判定張福洲沒在阿茹的房間裏。我已經緊張得跳到了嗓子眼的心,似乎在我的嘴裏咒罵:這個騷貨,要自己送上門去。看到這個結果讓我更加痛苦,還不如讓張福洲來,我也好為她找一個被動的開脫借口。我應該馬上奪門而出,進行攔截。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沒有那份勇氣。我剛剛輕鬆的雙腿,又已僵硬在門後,動彈不得了。
這時,奇跡出現了,阿茹進花達瑪和王玨的房間裏去了。我有些放心了,張福洲總不該在她阿爸、阿媽房間裏和阿茹搞點什麼事情吧?但是我也更加警惕了,防止阿茹出來。我早就睡意全消,站在門後,盯著門縫,一刻也不敢鬆懈。同時,在內心裏,學著我阿媽上香敬佛、虔誠祈禱的樣子,請求佛爺保佑,不要讓阿茹出來,也不要讓張福洲進去。我又想到那個佛爺應該是我阿爸。阿爸,靈驗的尼瑪活佛,我是來到人世,第一次求你,幫幫你的兒子,我是你唯一的佛子,阻止對麵105房間裏的那個女孩阿茹出來,阻止那個當兵的指導員張福洲進去,有效期到明天早晨,過了今晚平安無事,那個美麗的女孩阿茹就是咱們家純潔的女人了,就是你的兒媳婦了。
我堅持著,突地,後脖根子一跳,以前在家鄉牧場中學,被體育老師那森砸傷的頸椎又開始疼了。疼痛從頸椎處開始蔓延,向後腦、太陽穴、眼睛散布開來,先是有些麻麻癢癢地,接著腦血管一跳一跳地就疼了起來。我四肢也開始發軟,胸口氣悶、惡心。我煩躁不安地忘記了阿爸,現在最想念的是阿媽,最想見到阿媽,躺在木頭桌子上,讓阿媽給我放血止疼。
軍號嘹亮地吹響了。真的一夜平安無事,我癱倒在了門後,感到極度地柔軟、放鬆,馬上就有一種昏睡的感覺,我什麼也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了。這時,舍楞起來了,他看到我睡在門後,很驚慌,說你怎麼睡在了這裏?他想抱起我來,發現我的身體軟成了一灘爛泥,臉色焦黃冒著黑氣。他說,你沒有酒味,這不是醉酒,你是生病了。他把我拖到炕上,就去喊人。我躺在炕上恍惚覺得拉西叔叔、白場長、張福洲、阿茹、花達瑪好像一大群人都來了。我聽外麵有人在喊:是哪個醉鬼喝多了,往門後吐?是吐的還是屙的屎?快叫狗來吃。我們是軍犬哪能吃屎?太臭了,趕快挖走,像一頭公牛屙的牛盤。接著,大家進屋就紛紛呼喚我,問我怎麼了?這麼多人關心我,我有些感動了,我說,你們喊什麼?我要睡覺,我沒生病,就是一夜沒睡覺,睡一會兒就好了。我還疑惑地問:軍犬為什麼就不能吃屎?
大家幾乎都說,看病得說胡話了,說自己一夜沒睡覺。都醒不過來了,還要睡覺。門後的屎你就別操心了,也不是你屙的。
天亮後,我們離開了軍馬場。二十年的人生,我第一次有了一種贏的感覺。但我覺得這種勝利好像沒有什麼意思,讓我興奮不起來。我甚至懷疑自己這也算贏嗎?
我猜測阿茹已經和當兵的寫情書、談戀愛了。那個軍馬場的指導員張福洲,先寫了第一封情書給阿茹,很巧被我接到了。歌舞團恢複了正常演出,拉西叔叔學著旗革委會的樣子,也在大鐵門的門房裏,派了一個專職的看門收發員。收發員就是鐵山的阿爸,已經退休的老師傅瘸腿巴根。老師傅雖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由於長期在食堂管理夥食,不但精通蒙漢文,還能寫會算,也是屬於能識字的人。由於他和我阿爸的曆史關係,我和鐵山的現在關係,他對我極其信任。
那天,當我見到郵遞員,送來一封寫給阿茹收的信時,我說老師傅讓我帶給阿茹吧。他就把信給我了。這封信用的是部隊的牛皮紙信封,寄信地址莊嚴地印著紅字:中國人民解放軍北京軍區守備六團。沒寫軍馬場,卻用鋼筆寫了兩個字:張寄。這兩個字鋼筋鐵骨,結構極有固力,筆劃如刀似槍,充滿殺氣,比我寫得威武。我一猜就是張福洲。我已經在心裏默認敗給了這個張福洲,他幾乎哪方麵的條件都比我好,但我就是不服輸,雖然隻要爭鬥我就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