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時,我感覺後脖根子不疼了。阿媽用手撫著我的脖子,我的腦袋,我的臉,說我的前世很英勇也很可憐。阿媽一開始說的時候,我有點毛骨悚然。本來阿媽不讓雅圖看,她就在門外悄悄地從門縫偷看。可是她聽阿媽這麼一說,也害怕了,就跑了進來。由於阿媽和雅圖在我身邊,我就不害怕了,可能阿媽噴的酒太多了,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舒舒服服睡了一夜。早晨起來,心情好,精神也好,雅圖說我的臉色也好看了,有了血色。
過去了很長時間,我都忘記了後脖根子疼這事。那天,上包大卵子的課,我一歪頭,後脖根子就又疼上了。看我的表情,包大卵子問我怎麼了。我就把被那森老師用籃球砸過說給他聽。他走過來,這個牧場有名的獸醫,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摸著我的後脖根子權威說:是你的頸椎有毛病了。
他又給我仔細檢查,他說籃球砸的是你頸椎病的誘因,不是病灶。你的頸椎以前就受到過傷害,你不能冤屈那森老師。
我想起來了,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和雲龍他們去騎野馬的時候我被摔過。那個時候,我們喜歡把一群野馬趕到沙溝裏,在野馬群衝過沙溝的時候,我們從沙溝頂上滾下溝裏,就跳到馬身上抓住馬鬃,馬就連踢帶滾把我們甩下去,很刺激。由於是摔到沙漠上,摔一下也不疼。可是有一次,我是被大頭衝下掉下去的,腦袋差一點砸進肚子裏。我想,肯定是那次我摔壞了後脖根子,也就是頸椎,我也學會了包老師這個獸醫的學名。
我沒有把阿媽的診斷告訴包老師,回家,卻把包老師的診斷告訴給了阿媽。阿媽說:這是後脖根子,怎麼會叫頸椎。你的包老師是個獸醫不懂得人病。
回到課堂,沒上幾天課,開展一次集體勞動,全校去西坨子,也就是沙漠裏的瓜園吃打瓜。
我們每年秋天都要去吃打瓜,雖然沒有固定是哪一天,但是,等待去的那一天到來,都是我們隆重的節日。阿媽幫我記住,說我們每年去吃打瓜,一般都是在立秋之後。去的那天,我們會早早地就從炕上爬起來,空癟著肚皮,褲腰帶鬆鬆垮垮地帶著家裏的桶和壺,到學校集合。工具都盡量帶大的,能裝很多東西。沿著日出相反的方向,踏著朝露,要步行二三十裏路,也就是要走三、五個小時,我們才能來到西坨子沙漠裏的瓜園。
那時已經是將近中午了。我們由於餓得饑腸轆轆,兩條腿也顯得疲軟沉重。為了能吃上這頓打瓜,我們很多同學,頭一天晚上幾乎都不吃飯。我是今天早晨象征性地吃了一點,雅圖沒吃。雖然餓,大家也是一路興奮地談論著,顯得精神很好,對馬上到來的飽吃一頓充滿期待。老師也是一樣,來之前也不吃飯。我們師生一路談論著去年,或者前年吃打瓜發生的一些軼聞趣事,顯得興致勃勃。尤其是包大卵子,很喜歡加入我們的話題。連小個子滿達校長也顯得和藹可親。不過他跟在隊伍的後頭,不允許任何學生掉隊。
物理老師趙援蒙雖然是新老師,卻特別受學生擁護。我想原因應該有如下幾種:一是趙老師新來到這個學校,在師生中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大家都有機會和他做朋友;其二是趙老師是天津知青,從遠方大旗鎮漢族地方來的,對我們本地草原民族來說,屬於另類,給大家帶來了新鮮感,大家都對他充滿好奇,這個時候,如果有誰率先和他交上了朋友,這個人將會很有麵子;第三點,趙老師漢族話講得好,新鮮故事多。不像我們唱歌、講故事都是從前老掉牙的成吉思汗,沒有新鮮東西。趙老師的故事我們都是聞所未聞的。今天一路上,他給我們講的都是一個叫《梅花黨》的故事。大家聽故事,為了聽清楚,就會圍在他身邊走,和他貼得很近。這樣就冷落了滿達校長、包大卵子和白玉花老師他們。
我在趙老師來當老師之前,就因為屎殼螂和糞球子和他有幸結緣認識,而且我當時趴在地上的牛糞堆前就預言,知識淵博的趙援蒙可以當中學老師。現在他當上了,雖然我的預言誰也沒和誰說,也沒起到作用,也不可能起到作用,但是卻是實現了。我還是覺得心裏很舒暢。趙老師也特別給我麵子,一路講故事,讓我跟隨在他的左右,講到有懸念的地方,或者精彩處,都是情不自禁地在看著我。好像答案就在我身上。可是我卻對《梅花黨》裏的主人公李宗仁、郭德潔一無所知。包大卵子和白老師也和學生一樣,聽故事入了謎。和我心情相反的是滿達校長,他開始也對故事很感興趣,讓趙老師講故事還是他提議的,還帶領同學們鼓掌歡迎。由於他當年是在呼和浩特讀畜牧學院的,是我們牧場中學走得最遠,見過世麵的人。所以趙老師講故事,他總是插嘴、打斷,往下猜測故事情節,結果,總是搞錯。搞得大家都很煩,有點神憎鬼厭了。他就很掃興,一個人慢慢落在後麵,顯得孤零零的。
昨天在學校老師宣布明天去吃打瓜,雅圖就開始糾纏上我了。她對吃打瓜一無所知。她的問題雖然很幼稚,也多得讓我煩,但是,我還是顯得很有耐心,興致勃勃地給她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