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圖說:小子,動手吧,手不要發抖,這不是切肉玩,卵子是活的,像魚一樣會跑。但是,也不要怕,一刀下去,要穩、準、狠。不要看馬,眼睛要盯住卵子,你不是殺它,不會要它的命。不過你剝奪了它的幸福,就是作了孽,下輩子它會找你,你怕不怕?真的怕了嗎?別怕,人沒有下輩子,就是有了,也可能是它上輩子騸了你,已經作了孽,這輩子還你,我每次都是這麼想的。其實人真的有前生也不會知道,世界上除了佛爺,誰又知道自己的前生後世是誰?
吉圖這個混蛋又是安慰我又是嚇唬我,我真的有點不知所措了。雅圖爭強好勝,她說這個小公馬先讓她來騸。我有些急了,吼了一聲,滾開,就拿出三塊鐵,向小公馬走去。小公馬被綁得很緊,我用手捏著,馬卵子像球一樣漲了起來,黑乎乎,圓鼓鼓的。
我雖然第一次親自動手,但是每年秋天都看騸馬,早已司空見慣。
我按照吉圖用一根紅繩拴好的位子,一刀下去,鵝蛋大的馬卵子就從卵囊裏鑽了出來,像一隻猛然睜開的巨人的眼睛。由於緊張,用力過猛,卵子也被我劃開了,有一些白膿,從裏麵向外流了出來。我全神貫注,卻聽雅圖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喊了一聲:原來白膿是藏在這裏。
我接著就揮刀果斷地將馬卵子割掉了,幹淨利落。但是收刀的時候,我還是緊張,手一抖,把馬屁股割出了一道血口子。我下刀的時候,看到了馬屁股上的皮肉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看來它很疼或者很痛苦。馬晃了一下頭,回頭看了我一眼,很幽怨,卻很堅強,連一聲嘶鳴都沒叫。我在馬的眼睛裏看到了我變形的臉,我知道這馬記了我的仇,我給它斷子絕孫的深仇。我心頭一沉,一道黑影壓向心間,我想到了報應。接著,吉圖卻很興奮,他指手劃腳,發號施令,雅圖給我幫忙,給馬的刀口縫針、上消炎粉和馬糞包。
血差不多止住了。我沮喪地蹲在那裏看著那匹騸馬。我想到了傳說中的太監。雅圖忙開了,她把小白馬的尾巴和鬃毛,都編成了她頭上紮的那樣的小辮子,很認真,很整齊,看起來挺漂亮的。然後就在小辮子上綁上五顏六色的布條,給馬的脖子上還戴上了一串銅製的獅子頭鈴鐺。
吉圖把拴在馬身上的繩子都解開了,他說,把馬牽出馬圈,要不停地遛,不要讓它停住,不能趴下,不要走快,慢走。然後拎著割下的馬卵子說,你們遛馬去吧,我要回去喝酒了。
我站起來去搶馬卵子說:吉圖大叔,不行嗬,馬卵子你不能拿走,我們要拿回去交作業。
牽著馬的雅圖也說,包老師說那是他的下酒菜。吉圖很惱怒,讓我那大卵子哥哥吃他自己的卵子吧。他晃動著手裏的馬卵子,一群狗在前後機警地盯著他手裏的目標。我看沒希望要來了,況且還有那些狗在跟著,就放棄了,和雅圖拉著馬去遛馬了。
我們實習的第二天又交了白卷。
第三天開始,我們不去找吉圖了,我和雅圖決定自己幹。我雖然內心惶惑、膽怯怕遭報應,但是還得去,我們是在學習。不用說將來的鐵飯碗,既然當了獸醫班的學生,不可能連騸馬都不行,現在的實習就是在做作業。這一天,我們成功地騸了一匹公馬、一匹母馬,還順便騸了一頭公羊。騸母馬的時候,我差一點把馬的腸子用鉤刀割斷,最後是雅圖接著弄完縫好的。今天才發現,在這方麵,雅圖膽大心細,比我有天分。我打心裏服她。但是,又有點為她擔心,看她這粗壯的身體,拿著刀子的凶狠勁兒,怕她將來會有大報應。
回家的路上,雅圖拎著馬卵子和小一些的羊卵子,得意洋洋,邊走邊唱,很狂妄。我就感到有些煩躁。路過一家門口,我快跑幾步跑到前麵,向那家門口扔出一個土塊,一條狗從門裏馬上就凶狠地追了出來,剛好這時雅圖走過來。狗就向她撲了過去。雅圖好像把早已準備好的衣服扔向我,狗又奔著衣服追向了我。我正在幸災樂禍看熱鬧,毫無準備就被狗撲到了。
狗撲倒了我並沒有咬我,我躺在地上不動,沒有反抗,狗就覺得很掃興,立刻喪失鬥誌,掉頭就跑了回去。狗跑了,我也沒起來,我有了重大發現。雅圖以為我被狗咬壞了,待狗走了以後,就呼喊著我的名字跑了過來。她過來就給了我一腳。因為她看見我正趴在一盤牛糞那裏抓屎殼螂呢。我讓雅圖也趴下看屎殼螂搬家,我說這些屎殼螂比人都聰明,你十個傻雅圖都不如一個屎殼螂。雅圖又補給我一腳:我才不玩,再聰明都是臭蟲子。我不理她繼續玩。這時又一個人蹲在了我的身邊,他說:您這幹嘛呢?您這孩子怎麼這麼大了還玩牛糞球子,髒不髒呀?
我抬頭看見是牧業隊新來的馬倌,天津知青趙援蒙。我說你趴下來看嘛,他們推出的糞球,比人團出來的都圓。這些家夥可聰明了。
趙援蒙也來了興趣,趴下和我一起看,見漂亮的還用手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