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隊長惱怒了,揮起鞭子炸著響,向牲畜群裏打去,牲畜立刻就炸了群,馬兒飛奔了起來,牛群躲來躲去,羊群無處躲藏,身上的羊毛被抽打得暴起一條條道子來。散群牲畜都被打跑了,我們安靜了下來。色隊長臉膛紅潤,頭頂冒起了熱氣來。這一頓鞭打,看來他真用勁了。
熱鬧看完了,最吸引我的還是那些冰淩。
突然,陽光在烏朦的天空成束地射了出來,光芒萬丈,照得地上的冰雪泛起了亮光。太陽出來了,我們的心情一下子就都爽朗起來了。色隊長趕開馬車,我上前砸了一塊羊腿形狀的冰淩,晶瑩剔透,像水晶和白玉那種質感,迎光一照,裏麵像牛奶一樣潔白,而且還有光影在移動。我來了饞勁兒,張開嘴就啃了起來,冰一下粘住了我的舌頭和嘴唇,我慌忙使勁一拉,拉下了一大塊嘴唇皮,舌頭也扯破出血了。咽進肚子裏一股血腥的甜味。冰化在肚子裏,我更冷了。
我看見色隊長得意忘形地一口幹光了瓶子裏的酒,甩掉瓶子,就手按車轅想用一個瀟灑的上竄動作,跳到馬車上去。經驗豐富的車老板都有這個本事,不用說現在是停車狀態,就是馬車飛奔,也能順勁飄然而上。可是這次色隊長卻沒能跳上去,四腳八叉地摔倒在了冰上,後腦勺先著了地,仰麵朝天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我一下子不冷了,熱血沸騰起來,嘴唇和舌頭也不痛了。我簡直受到了驚嚇。我跑過去,想拉色隊長起來。他臉膛紅潤,散發著熱乎乎的酒氣,躺在那裏,眼睛張開著,眼球卻不轉動了。我不敢摸他的鼻子還有沒有氣,拽著他的胳膊,往起拉又拉不動。
我就有些驚慌失措了,看看前後都是望不到邊際的白茫茫的雪野。我想色隊長沒有摔死,也不能躺在這裏凍死,躺在這裏不凍死,一會兒來狼也會把他咬死。
其實我並沒有害怕,我沒有把色隊長當成死人。我隻是認為他喝多了,摔得不省人事。所以我想,這樣不行,我一定要把他弄到車上拉走。我這樣一想,就一下子變得很有力量了。我好像一下子長高了,身體也粗壯了。
我鬆開他穿著皮襖的胳膊,去拉色隊長的兩隻手,雖然我不認為他是死人,但是碰上他的手好像還是有點介意。我雙手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已經開始冰涼了。我就放開膽子,毫不畏懼地手扣手用力往起拉他。怎麼拉也拉不動,好像他的後腦勺粘在了冰上,我就用雙手去抬他的腦袋。他摔倒時帽子已經甩了出去,他的頭發確實已經粘在了冰上,而且腦袋散出的熱氣已經把冰化成了一個後腦勺形的圓坑。扯斷幾根頭發,我終於抬起了他的腦袋,順勢推著他的後背,頭頂著他坐了起來,然後抱著他的腰就站了起來。我用頭頂著他的腰,抱著他的肚子一步一步挪著,把他推到了車轅子那裏。
四匹馬靜靜地站在那裏不動,用眼睛看著我搬動色隊長,這個每天用鞭子抽打、驅趕它們幹活的人。駕轅的紅馬很懂事,看我推不動色隊長,竟然拉著車往我的這個方向移動。我已經渾身是汗,厚厚的羊皮大衣,阻礙我雙手用力。我就甩掉大衣,感到渾身輕鬆,身上的力氣好像又大了很多。我跳上車轅,抱著色隊長沉重的身體,竟然把他拖上了車。當然要感謝紅馬幾乎四腿已經趴在了地上,配合我往車上拖色隊長。我把他安置在那個我坐的羊皮窩中間,蓋好。就學著色隊長的樣子揮起了鞭子。
四匹馬在駕轅紅馬的帶領下,在雪野裏揚鬃奮蹄地向旗鎮奔跑了起來。馬兒根本不需我的鞭子抽打,好像我在空中晃動的鞭影它們都不喜歡。我感覺受到了輕視,也焦急快點趕路,就揮鞭子不停地打馬。
我很感激駕轅的紅馬,當然不會打它。前麵那三匹馬,打到誰,誰就不往前拉,用力往另一個方向掙。尤其是外套的那個青花馬,早晨和我一見麵,就找別扭,互相看著不順眼。人和人之間有天生就是冤家的,人和馬之間也是。當我揮起鞭子的時候,青花馬就很瞧不起我的樣子,邁著對我輕蔑的步伐,我一看它晃動圓屁股的樣子就生氣,就揮舞鞭子打它。青花就一會兒往外拉,一會兒往裏靠,一會兒突然就往前用勁,讓其他的馬猝不提防。有一次還突然停下,差點絆倒往前使勁奔跑的駕轅紅馬。青花馬就這樣和我爭鬥了起來,它越掙我就越打。我站在車上,居高臨下,利用我主人的優勢,揮舞著手中的鞭子。青花馬甩著尾巴,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對我頗不以為然,但是它畢竟是拉車的馬。看雪地上的車轍,我們把道路走得歪歪扭扭。
小子,不要再打馬了,打毛了,一會兒,那馬的強脾氣上來連車都給你甩翻了,有一個聲音在吆喝我。
我不服氣,也被馬激得一時興起,就想用鞭子打服那三匹馬,尤其是外套的青花馬。我一定要找回主人的威嚴來。我還是不停地用鞭子抽打,有時想像色隊長那樣揮舞鞭子,在空中炸一個響,擺擺威風,震懾馬一下。可是我怎麼甩都不響。這才承認色隊長不是吹牛皮,確實了不起,有好的鞭梢,沒有好的技藝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