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鍾,堤上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個消息,今年鬆花江第六次洪峰將在傍晚以後通過月兒灣地區,另外,今天下午到夜間,鬆花江下遊地區將普降大雨。
為了安全起見,沿江兩岸的居民開始陸續撤離,站在堤上可以看見正在撤離的人們,他們大多是婦女、老人和兒童,因為他們當中的青壯年一直都守衛在大堤上,和子弟兵們一起保衛著自己的家園。
天陰了下來,黑雲從西北方向直壓過來,罩住了樹木、莊稼,罩住了村莊和小鎮,更罩住了大堤上每一個人的心。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嚴峻起來,沒有了一丁點的笑容。無論是分派任務,還是必要的溝通,都省去了一切客氣的成份,談話變得簡單又直接。
雨下了起來,而且越下越大。堤內,站在江水中的官兵們正加緊地把一袋袋的沙土壘疊在打好的木樁內。堤外,人們奔跑的速度明顯加快,就連長江也仿佛靈活了許多。
雨在下著。江水已經開始上漲,可怕的洪峰也將如期而至。
背運沙袋的人們不時撲倒在泥水裏,爬起來,拽起掉在水裏的沙袋繼續向前跑,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突然,長江似乎被什麼拌了一下,也“撲通”一聲跌倒在泥水裏。“許君!”情急之下,水生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嘩嘩的雨聲淹沒了他的聲音,長江並沒有聽到。“許君是誰?!”水生在心裏問著自己,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突然喊出這個名字。
當水生再次返回時,挖土裝袋的地方已經聚集了好多人,“怎麼了?”水生問前麵的人。
“塌方了,有人被埋住了。”前麵的人回答。
當水生擠進人群的時候,正看見幾個人把那個長著一對虎牙的小戰士從沙土裏扒出來,人顯然已經不行了,身體軟軟的,沒一點知覺。醫生趕了過來,搶救了一陣也痛苦地搖了搖頭。
水生親眼看著一位三十多歲的軍官把上衣脫下來,蒙在小戰士的頭上,然後抱起小戰士的遺體默默地走出了人群。看著他們的背影,水生感到陣陣寒意襲來,心也驟然收緊,久久無法放開。
肆虐的暴雨,奔騰的江水,以及突然間消逝的年青的生命,仿佛一柄柄黑色的利刃劃破了水生緊閉著的記憶之門,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與剛才一樣的場景:也是在一個下著暴雨的傍晚,也是在一條奔騰的河流旁邊,一個年青的軍人被塌方奪去了生命,有一瞬間,水生似乎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是誰,叫什麼名字?水生一時又無法想起,頭腦中的影像也開始模糊,記憶之門仿佛又緊緊地關閉起來。
天黑以後,鬆花江第六次洪峰終於如期而至。奔騰的江水夾雜著樹木雜物從上流呼嘯而下,大堤頓時險象環生……
陸續又有一個營的兵力趕來增援,其中還有一百多人是尚未畢業的軍校學員。顯然,增援的官兵都是從其它抗洪前線緊急調運過來的。他們的身上都還滿是泥水。
被江水浸泡了許多天的大堤好像已經無法承載洪水的猛烈衝擊了,它呻吟著,呼嚎著,仿佛隨時都要垮塌下去。
隨著險情的不斷出現,堤上備用的搶險物資開始越來越少,如果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大堤就會因為沒有搶險物資而堤毀人亡。所有經曆過護堤搶險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情況萬分緊急,背運沙袋的人們開始更加拚命地奔跑起來。
當險情再一次出現的時候,隻見幾十名官兵幾乎同時躍入江水之中,他們手挽手,肩並肩,用身體築成了一道可以移動伸縮的堤壩,以他們的血肉之軀阻擋著洪水的進攻,讓已經出現險情的大堤不至於馬上被洪水撕裂,讓堤上戰友們扔下的搶險物資不至於被洪水卷走。
一個個的惡浪撲來,幾乎要把這條血肉築成的堤壩撕碎。有人被上流衝下來的雜物擊傷,有人被江水卷走……然而,更多的官兵又跳了下去,他們不顧被洪水卷走的危險救護著受傷的戰友,他們不顧個人安危拚死保衛著大堤,他們呼喊著,把手挽得更緊,把身體貼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