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王子浩專程從上海趕往滄州,護送雲雲回沈陽。這次他不單單是送雲雲,同時,他還要帶走吳歡,讓他去上海接受最好的教育。他答應過弟弟,要替他照顧好雲雲和吳歡,他不能食言。
在王子浩住宿的賓館裏,王子浩和相約而來的水生、張健、吳歡還有雲雲再次相聚在一起。當初是王子明將他們這些毫不相幹的人聯係在一起,現在他們聚在一起時,卻獨獨少了王子明。那種悲傷的情緒和對王子明的刻骨思念始終彌漫在每個人的心頭。
臨分手時,王子浩留住了水生,說有話要和他說。待他們兩個送走了其他人回到房間以後,王子浩便從隨身攜帶的密碼箱裏拿出厚厚的幾疊百元鈔票推到水生的麵前,很鄭重地說:“我是小明讓我還給你的,他想讓你早一點把婚事辦了。”
水生看了看王子浩又看了看那錢,很堅決地搖了搖頭,“這錢我不能收。”
“你必須得收,這是小明的意思,要不他會怪我的。”王子浩看著水生,沒有一點想收回去的意思。
兩個男人為了這錢的歸屬互相推辭著,爭執著,幾個回合之後,他們兩個人的心情都悲傷到了極點。
“你是不是想讓小明在天之靈不得安寧?”最後,王子浩竟鐵青著臉衝水生吼道。然後,就轉身快步衝入衛生間,並關上了衛生間的門,屋子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淚水從兩個互相看不見的男人的臉上流淌下來……
水生最終還是收下了那錢。用這些錢他把小娟父母、哥哥還有長江的錢都還了回去。而在這之前,他已經把從其它人手中借來的錢都退完了。最後,他的手裏還剩下四萬多元,這個數目與他和小娟當初積攢的錢數差不多。可水生卻覺得重新擁有這錢心中有愧,經過與小娟商量,他把屬於他自己的那一萬多元全部以王子明的名義捐給了正遭受洪水襲擊的受災地區。
當時,正是南方水患剛剛過去,北方嫩江、鬆花江正洪水泛濫的時節。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正以迅猛之勢威脅著江河兩岸的城市和鄉村。
沈陽城雖然遠離江河,但全市上下也都在緊急動員,號召各單位、各部門以及各行各業的人民群眾積極行動起來,捐款捐物支援災區。
那些天,隻要一打開電視,看到最多的就是關於抗洪救災、搶險護堤之類的新聞報道,同時配有畫麵。也說不清為什麼,隻要一看到這種場麵,水生便忍不住心潮澎湃,胸中似有一股激情在湧動。特別是看到抗洪官兵用身體去阻擋洪水的畫麵時,他的心便會狂跳不止,仿佛自己也正和他們一樣置身於洶湧的波濤之中,經曆著生與死的考驗。一種潛藏在心底的直覺告訴他,他和洪水和這些官兵們有著某種必然的聯係。可惜,他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記憶。他隻記得王子明對他說過,他是他們從江水裏救上來的,當時,他不但生命垂危,而且表情木訥,後來又高燒不退,是在醫院裏昏迷了幾天幾夜才活過來的。而他自己卻連和王子明他們最初相處時的情形都記得模模糊糊,仿佛隻有幾個支離破碎的片斷似夢非夢地留在了他的腦子裏,構成了他那段時間的全部記憶。他的頭腦是在和王子明他們一起踏上打工之路後才逐漸清醒、靈活起來的。也許隻有奔騰的洪水才可以衝開自己記憶的閘門,他這樣想著,並努力地回想以前的事,希望能有奇跡發生。可是,不等奇跡發生,他的頭腦中就開始有渾濁的水在湧動,繼而奔騰咆哮,衝擊……頭又開始炸裂般的疼。
頭疼的重新發作,並沒有影響他大腦的正常思維,想恢複以前記憶的想法倒越發強烈起來。
雖然小娟和長江給他講過許多足以喚起他記憶的往事,但不知為什麼,他們所有的努力都無法喚起他的任何記憶。可小娟和長江手裏的那些照片又在時刻提醒著他,自己和江浩確確實實是同一個人。隻有當他站在母親墳前的時候,隻有當他和母親那關注的目光相對的時候,他才會真的相信,自己就是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