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真正了卻王子明回家的願望,哥哥王子浩不但雇了最好的車,而且還在臨行前給老家仍然有來往的鄰居大哥打了電話,求其無論如何要幫忙把自己家原來的房子買回來,至於錢,多少都行。隻要弟弟活著的時候能住上一天,他也覺得值。
經過十幾個小時連續不停的行駛,載著王子明生命和希望的麵包車終於駛進了河北滄州的地界。
家一點點的近了,王子明的生命也一步步走向了衰竭。肝脾的腫大使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胸上仿佛壓著千斤巨石。而渾身骨節的疼痛更是讓他難以忍受。帶來的兩盒杜冷丁也已經用去了四支,實在挺不住時,他才會示意張健和雲雲給他打上一針,這樣,他才可以迷迷糊糊地睡上一覺。每次醒來時,他都會問上一句,“哥,到了嗎?”
“就要到了。”每次哥哥都是這樣回答他。
車一開進同森鎮,正迷迷糊糊睡著的王子明突然醒了過來。“哥,是不是到了?”王子明問,臉上露出了興奮的喜色。
“到了,已經到了同森。”
同森鎮距王子明的家還有二十公裏,當年王子明就是在這裏讀的高中。
同森中學是省內重點高中,在滄州乃至河北都小有名氣。所以,能考上同森高中是一種榮耀,更是一種保證。因為每年這所學校考上國家一類大學的學生都會超過二十名,幾乎每年都有學生被清華、北大錄取。當年,王子浩就是從這裏考上了上海交大。而做為全年組學習尖子的王子明也正是從這裏輟學的。不同的經曆,造就了哥倆不同的人生軌跡;不同的生存方式,造就了哥倆不同的人生結局。
“我要坐起來,扶我坐起來。”王子明對他身邊的人說。於是水生和張健一邊一個托住他的肩把他扶坐起來。
王子明呆呆地望著窗外的一切,家鄉變了,變得繁華而富有。原來以為很氣派的同森中學的三層老式樓房已經被幾幢氣勢恢宏的六層教學樓所代替,那暗紅色的牆磚,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高貴而神秘。唯一不變的是學校的名字:同森中學。看著這幾個字,讀著這幾個字,王子明感到分外的親切。讓他感到親切的還有那熟悉的鄉音,濃濃的鄉情……
“真的到家了……”王子明在心裏說。
家。終於成為王子明生命的最後一站。
燒過頭七之後,王子浩要回公司,水生、張健和吳歡也要回沈陽。隻有雲雲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她說她要陪王子明一直呆到開學。沒有人能夠說服她,沒有人能夠阻止她,包括王子浩。沒辦法,王子浩隻好答應讓她留下來。
那些天,雲雲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王子明的墳前度過的。有時,她會整夜整夜地呆在那裏。她一點也不害怕,總覺得王子明沒有死,就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悄悄地保護著她。隻是她看不見他,但她卻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雲雲的心被王子明牢牢地占據著,沒有人可以替代。
從滄州回來,水生就病了一場,有幾天竟然臥床不起。上了歲數的人都說這是一股火,是因為受到了打擊才會出的一股火。的確,從王子明生病以來,水生一直都在承受著身體的勞累和精神上的煎熬。和王子明生死相依的感情更加重著他內心的痛苦。隻是那時,王子明還活著,他雖然痛苦著,但還心存僥幸,他不相信王子明的生命真的會那麼脆弱。他一直在不懈地努力,努力延續王子明的生命,直到最後。現在王子明不在了,他覺得生活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沒了依附。
王子明的死,使水生對生命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他好像突然間才意識到人的生命不僅寶貴,而且也很脆弱,生與死之間仿佛隻隔著薄薄的一張紙,穿過去就意味著死亡,永遠不複存在的死亡;留下來就意味著生存,意味著一切都充滿著希望。生與死之間好像是互相連接著的,雖然屬於不同的兩個世界,但卻往往瞬間可及。這一點,水生自己就曾經無數次地體驗過。因為他曾有過許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曆。每一次,都是王子明的挺身相救才挽留了他的生命,所以那時,他認為生命是寶貴的,也是神聖的,隻要他和他的親人們齊心協力,不肯放棄就能化險為夷。可是現在,他才知道,生命有時是可以挽留的,而有的時候卻不能,即使你付出了努力,即使你千百倍的不肯放棄也無濟於事,就像王子明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