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勾著幾分似笑非笑的唇角,道:“本該如此。”

“不勞大人多有煩心。”沈譚隨口也冷冷接道。

……

邊疆,

溫良咬著嘴上的一根草葉,支著一隻腿靠坐在身後大牢的陰冷的牆角處,從頂上的暗格子裏透出來的光線十分稀疏,整個牢房裏都是一片昏昏沉沉的暗色。

牢房大門的鎖把子一旋,隻聽得卡拉一聲,牢房門便開了,走出一個全身裹在了一件黑色裘衣裏的女人。腳步很輕,身形很清瘦,不高,足下輕點,踩著蓮步,確實是個女人。

溫良抬了抬眼,嗤笑了一聲,道:“果然,這世上大半漂亮的女人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女人摘了頂上的兜帽,露出一張足以讓大多數男人心動的一張漂亮精致的臉皮,溫良抬眼瞧了瞧,心下卻是暗道,這女人五官倒是精致漂亮得很,隻可惜,沒有幾分活潑的生氣,瞧著便隻像是個精致的娃娃,然而,再精致的娃娃便是瞧久了,也是會膩的,瞧上第一眼的時候是驚豔,再多多瞧上幾眼,又會覺得好像不過如此,看多了自然也就膩了,男人本就是極為喜新厭舊的,更何況,是一個像他一樣對女人不怎麼感興趣的男人。

女人的身後還隨著一人,也是個女人,五官溫婉秀氣,獨有著一分江南女子的韻味,五官也是精致,卻不如先前那女子五官更好看些,然而麵目之中卻又透著一股子瞧著讓人覺得十分舒心的清冷的氣質。

溫良眯著眼瞧上那女人一眼,又歎了一聲,道:“這世上的漂亮女人果然多數都沒一個好東西。”

那隨在身後而來的女子緘默了片刻,隨後方才張口言道:“我本是戎狄人,自當無愧。”出了聲嗓子卻是啞啞的,不複往日裏清亮的嗓音。

溫良道:“確實,若是隻論來曆,你本是軍中最為可疑的一人,然而,你卻在軍中整整潛伏了數十年,盡心盡力的負責軍中救濟事宜,軍營之中隻當你是救苦救難的葉醫師,是女子中難得一見的值得敬佩的人物,卻怎料……”

溫良低低地又嗤笑一聲,止住了到嘴邊的話,回頭卻隻看上了那女人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先前那容貌更精致一些的女人道:“你不必激了我們二人,便是你現下的境地又比我們好去了多少,你雖已經投誠朝廷,可你畢竟曾是永安侯的叛將,現下軍中懷疑有了細作,豈非不是將你拉著第一個去躺槍的,隻怕擇日還會將你推了出去擋刀,你現下的境況可當真要比我們二人壞上了許多。”

溫良道:“你莫非是來勸我來投誠的?”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我從未見過一個像你這般蠢笨的女人。”溫良忽然驀地支起了方才軟趴趴的無骨一般的,半邊身子,溫良道,“若非將軍確實心存了死誌,臨死又怎會栽在了一個像你這般蠢笨的女人身上。”

溫良道:“你莫非忘了,我當時是因何才中途投誠朝廷的?永安侯勾結戎狄外虜,甘願稱臣,意圖謀國篡位,與戎狄瓜分我大慶天下。我溫良雖不是個大俠大義之人,甚至於是個貪生怕死之輩,然而,便是大是大非之前,卻還是能辯得清楚的,女人,我畢竟是個中原人,是大慶朝的子民,你莫非連這一點都忘了,忘了……你還是個中原人。”

女人的眼色一眯,神色一凝,麵上便是忽然閃過了幾分青白之色。

溫良忽然又軟下了嗓子,竟是忽然說起一事,“慶曆九年,大軍隨行進了汶穀,大軍剛退戎狄十萬大軍,勉強算是有了一段休養生息的閑時,將軍望進汶穀,卻與弓樞,楊釗兩位將軍言道,大軍在此候命,他隨著幾將輕騎去汶穀一查。”

溫良道:“月後,白馬坡上的小山頭上多了一座新墳,清水縣人氏縣令端木固(字)之墓。”

溫良不急不緩地說道,嗓子卻是很柔,隨著幾分幾近緬懷的悵然之意。

他嗤笑了一聲,道:“將軍當日裏曾言道,端木易之女曾與他有過一畫之恩,若非端木家的女兒買了他的畫,才不至於在他少年落魄之時落了個不堪潦倒的地步,此恩來日他必想報。”

“將軍即使一生算無遺漏,是個天下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人物,隻怕初時也不曾能料想得到,早日裏他欲報之大恩的,天真良善的少女會在日後成為一個這般令人不齒的毒婦。勾結奸相,通敵叛國,意圖謀殺親夫,謀害一國天子,謀朝篡位,現下更欲遠遁塞外,自甘向戎狄稱臣。你莫非已經忘了,當年你父親正是為奸相所害,才會落得當年一番的境地?忘了當日在端木姑娘你逃亡之時,是誰伸手向著你拉上了一把,免於你落得個被人欺辱的不堪境地?”

麵上一副實在嫌惡至極的神色,鄙棄道:“我果真是最惡極了麵皮子最是漂亮的女人,麵上的一副臭皮囊,骨子裏卻是個如同蛇蠍一般的毒婦。你隻當天下人都對不住了你,將軍負了你?你又何曾想過你可曾對得起過天下人?對得起過我們將軍?”

溫良扯了一邊嘲諷意味十足的嘴角,已從那牢房裏的草席之上立了起來,振了兩邊的長袖,卻是冷冷言道:“你且再回頭看看,那牢房裏外的可都是些何人?”

那相鄰的幾間牢房之中原本應是被迷藥迷暈了的上百個牢中之人……此時竟都已經忽然立了起來,掀了披頭散發的模樣,為首的豈非不正是軍營裏的幾個將軍,張合,餘晃二人更是首當其衝……

——戎狄細作葉唯,通敵叛國之輩端木蓉,慶曆十七年,七月,伏案。

*

傅宗書狼子野心,通敵叛國一事已有了定論,牆倒眾人推,一眾傅黨無暇自顧,幾近人人自危,傅黨甚眾,聖上倒也不是不知,若是當真一眾連根拔起,隻怕他這朝堂之上也該徹底清下大半,因而,明麵上卻隻抄了幾家勢力極大的傅黨,殺雞以敬猴。然而,傅黨勢力眾多,即使隻肅清了十之一二的傅黨,現下的朝堂之上也比尋常之時要冷清了很多,半月,皇城中的金鑾殿上整整動蕩了半月,才終於慢慢地平穩了下來。

通敵叛國畢竟是重罪,牽涉重大,即使有心放著有些人一馬,有時候卻還是不妨更心狠手辣一些,幾家勢力龐大的傅黨的處置要狠,而至於一些細枝末節扯上了一兩分關係的小官小吏倒不妨網開一麵,該留情的時候絕不心狠,該狠辣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