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1 / 1)

父親今年55歲。

由於工作忙父親很少談過去,自小父親最喜歡對我們說起的也就隻有兩件事。

父親是3個姑媽手下的第一個弟弟,所以非常受寵。在父親9歲那年,叔祖父帶父親去鄰村看接新娘。父親帶著小禮帽,穿著長馬褂,等待熱熱鬧鬧吹吹打打的隊伍把新娘接到家門口,所有孩子都瞄準了花轎上走下的新娘右手那個紅手絹裏包的花生、糖果之類。父親作好準備,撩起長袍,對準新娘的手,等待新娘“撒喜”,果然,新娘手上的一包喜糖、花生不偏不斜的被父親的袍子接中。當其他孩子要來搶時,叔祖父抱起父親喜悅、高傲的走過羨慕的人群。

父親的童年留下了這美妙的一幕,所以父親終身難忘。

快樂的童年在父親10歲那年由於祖母的病故而遠離了他,自此,父親隨祖父過起了十分艱難而思念娘親的日子。

10歲孩子失去母親對於現在已做母親的我來說,那份想象的感覺也會讓我滿眶淚濕,已懂事的孩子突然缺了母愛等於是塌了一個天。

13歲那年,在衛生院工作的祖父托人把父親送到縣城衛校讀書,由於年齡太小校方不收,父親隻好一人挑著行李回家,在跨一個小溝時因為用力過猛,捆棉被的帶子斷了,棉被掉進了溝裏。當父親把濕棉被挑回時,祖父不敢在人前曬,因為棉絮太破舊,祖父隻好悄悄的拿到離家很遠的河灘去曬幹。

祖父再次托人寫了一封信,帶父親繼續去縣城衛校求學。

衛校收下了他這個全校最小的學生,那時“紅醫班”裏培訓的人多數上了年紀,13歲的父親由班裏30多歲的女同學帶著,負責他的生活起居。

父親說祖父為了讓他安心學習,竟狠心有半年沒有與他見麵,即使偶爾去看,也是自己躲在窗外偷偷看一眼就走,他說那種想家的滋味一輩子都忘不了。

有次祖父躲在窗口看,被上課的父親突然發現,父親情不自禁的大叫一聲;“爹”!老師質問父親是否神經。下課時,父親看到了站在操場上等他的祖父,他說那份高興與心酸,讓他刻骨銘心一輩子。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父親從衛生所到衛生院,再到縣醫院。父親隨著他那不斷增厚的獎狀及歲月的滄桑,終於退居了二線。

幹了大半輩子的父親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在別的老人搓麻將,打門球,學跳舞來打發清閑日子時,一慣正統的父親什麼也不會,每天就呆在家裏看報紙電視,間或幫媽媽做做家務,有時也衝媽媽發脾氣。

忽然間,發現父親蒼老了許多,從前穩健的步伐似乎蹣跚了些,兩髻出現了濃濃的白發,深沉的眼眸透著一些憂鬱。

做女兒的深知,深知忙碌了大半輩子的父親突然靜下來的不習慣;深知父親一輩子甘守清貧的背後有幾多悠悠往事。

父親最近挺高興的,因為他常在報紙上看到他女兒寫的“豆腐塊”。每當我回去,他就對我說,某某人告訴他看到他女兒的文章,某某人問,哦她是你的女兒,不錯。

父親還樂滋滋的說,今後要多多寫,多讀書,這樣好,這樣好!

看到父親高興的樣子,做女兒的不知有多開心,看到他又放亮的眼神,做女兒的也就放心了。隻要能“娛樂”父親,我一定努力做得更多,因為父親的開心和健康才是我們做兒女的最大的幸福。

1999年秋於鳳池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