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軍,你他媽的住裏麵不出來了啊?”心想這小子踏踏實實睡了一個晚上,躲了一晚上的事,這是什麼世道!
蕭濼拽了拽我的衣角,問我:“哥們,他是不是死裏麵了?身子剛好擋著門,所以咱們才推不開,也叫不應啊?”
昨天晚上高波的死還籠罩在每一個的心裏,一發現什麼異樣總會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蕭濼這麼一說,我嚇得後退了一步,“你丫是要鬧事啊,你敢再說一句,我直接尿褲子裏!”其實我並不比他強多少,人恐懼到了某一個點的時候,即使丟人敗興的事情,也會言出必行的。
這個時候垃圾房的門自己開了,一股熏天的惡臭撲鼻而來,過了半晌沒什麼動靜,我正要探頭進去看看情況,張力軍突然自己走了出來,在垃圾房門口伸了個懶腰,我和蕭濼還在猶豫這是人是鬼的時候,張力軍笑嗬嗬的朝著我倆說道,“昨天晚上我可是吃飽喝足睡舒服了。”
其實有時候一個人從勇士到盲流隻需要一個晚上。
回到班裏我一看老哥幾個真是說到做到啊,沒一個人收拾內務,我提醒了他們一句,“你們剛才沒聽見啊,收拾完內務就可以去吃飯了啊。”轉頭指著張力軍說道:“十分鍾之後如果還有人沒收拾好,你就直接躺他床上去!”張力軍渾身惡臭的站在一邊點了點頭哼一聲。
老哥幾個一聽我要拿出殺手鐧來對付他們,三下兩下就都收拾完,當我們走下樓的時候,營房門口已經站了很多人。張力軍這個移動垃圾堆,我班盲流,十分鍾之後就成了全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公眾人物。
昨晚他住在垃圾房的時候,餓了隨便吃點垃圾,吃飽了倒頭就睡,估計是吃壞了肚子,剛站進隊列裏沒一會,就聽他放了幾個毒氣彈,捂著肚子彎下了腰,腹內翻江倒海起來,張力軍抬起頭左顧右盼之間發現我們連夜蓋起的新廁所,二話沒說就往過衝,我們不停的呐喊,想要製止他,隻見他抬起胳膊揮了揮手,便跑了進去。
一個人的改變有時候是由外界決定的,別人都說他是盲流,說的多了他自己都堅信不疑,居然上完廁所不擦屁股,直接提起褲子就走了出來,褲腳上還掛著斑斑點點的腥黃……
我走到他身邊準備告訴他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看著他全身上下散發著著沼氣,比剛從垃圾房出來還臭,熏的我都抬不起頭來,正說半截的時候,張力軍突然打斷了我,“我都知道。”
我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滿心的疑惑抬頭看了看他,他的臉和昨晚的高波一模一樣,一樣的煞白,一樣的恐怖。我學著聶排昨晚的樣子,戰戰兢兢的抬起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1米85的大個瞬間直愣愣的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我突然心裏有種自責的感覺,好像張力軍的死是因為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的。
從那時起,我不會自己去草地裏挖個坑,也不會隨地解手,哪怕是晚上自己在家去廁所,也總會感覺有個人跟著我進了臥室。那種一生都不能忘懷的恐懼,自張力軍在我麵前倒下便深深的植根在我的腦海裏。
連長張洪亮和我們排長聶遠軍,帶著其他幾個正在一起開會的各班班長從連隊裏衝了出來,站在營房門口的台階上,背對著軍容風紀鏡,看著又一個戰士死去,那種焦灼、無奈、恐懼的心情鐫刻在臉上。
我麵對著他們,從那麵鏡子裏看到一個披毛散發,張著血盆大口,指抓張揚的女鬼,她那猙獰臉上深陷的眼睛像兩個血洞,紅的深不見底,她正張開獠牙吞噬著張力軍僅剩的一點餘溫,突然卻停了下來,抬起頭透過鏡子緊盯著我,那眼神好似將我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