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盛氣淩人的話對一個有個性的姑娘來說是不合適的。我敢打賭,那姑娘始終愛她的未婚夫。也許她像一般姑娘那樣,在安下心來,替喬治補補襪子,成為一個好妻子之前,也想找找快活,尋尋開心。但他下不了台階。
唔,她把戒指退還給他;喬治同她分手後就喝上了酒。是啊。準是這樣的。
我敢打賭,他走了兩天,那姑娘就和那個打扮得花裏胡哨的有錢家夥斷絕了往來。喬治帶了一點行李,搭上一輛貨車,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喝了好幾年酒;阿尼林和酒精替他作出了決定。
‘我要隱居去了,’喬治說,‘我要留起長胡子,守著一罐並不存在的埋在地下的錢。’
“至於艾麗斯呢,照我的看法,她倒是公平交易的。她再也不結婚,一等臉上長了皺紋便去做打字員,養了一隻貓,隻要你對它說‘咪咪……咪咪……咪咪:’它便跑過來。我對善良的女人有足夠的信心,不相信她們會為了錢而拋棄心上人。”
做風車生意的人結束了他的話。
“我認為,”女乘客在她那簡陋的寶座上挪動了一下說道,“這個故事很可……”
“哂,加蘭小姐!”法官梅尼菲舉起手,打斷了她的話,“我請求你暫時別發表意見!否則對其餘參加比賽的人就不公平了。這位……噢……請你接著講,好不好?”
法官對那個開代理行的年輕人說。
“我對這個愛情故事的看法是這樣的,”年輕人靦腆地合抱著手說,“他們分手的時候並沒有鬧翻。雷德魯斯先生向她道別,到世上去尋求財富了。他知道他的情人始終會對他忠實的。他根本不信他的情敵能打動這樣一顆溫柔純真的心。我要說,雷德魯斯先生到懷俄明的落基山脈去找金礦了。一天,一群海盜上了岸,在他幹活的時候抓住了他,於是……”
“哈!你說什麼?”那個無足輕重的乘客突然嚷道……“一群海盜在落基山脈上岸!請問,他們是怎麼乘船……”
“乘火車去的。”講故事的人鎮靜地、並非毫無準備地說,“他們把他幽禁在一個山洞裏,過了幾個月又把他帶到幾百英裏遠的阿拉斯加的森林裏。在那裏,一個美麗的印第安姑娘愛上了他,但他仍舊忠於艾麗斯。他在森林裏流浪了一年,然後帶著許多鑽石出發……”
“什麼鑽石?”那個無足輕重的乘客又問道,口氣近乎刻薄了。
“馬鞍匠在秘魯廟堂給他看的鑽石。”對方含混地說。他一到家鄉,艾麗斯的母親便哭哭啼啼地帶他到柳樹底下一個新墳那兒。
‘你走了之後,她心就碎了。’她母親說。‘我的情敵……切斯特·麥金托什……怎麼樣啦?’
雷德魯斯先生悲傷地跪在艾麗斯的墳墓前,問道。‘等他發現,’她母親說,‘她的心是屬於你的之後,他也一天天地消沉下去,終於在大拉皮茲開了一家木器店。後來我們聽說,他到印第安納州去,想忘掉文明社會,結果在南本德附近被一頭惹怒了的糜鹿咬死了。’
“後來,雷德魯斯先生就避不見人,像我們已經知道的那樣,成了一個隱士。”
“我的故事,”開代理行的年輕人結束說,“可能缺少文藝氣息;不過我要說明那位年輕小姐始終是忠實的。在她眼裏,財富絕不能同真正的愛情相比。我非常景慕和信任女性,因此不可能有另外的看法。”
講故事的人說完後,朝女乘客坐著的角落瞟了一眼。
接下來,法官梅尼菲請比爾達·羅斯提出他的故事,參加爭奪蘋果的比賽。馬車夫講的故事很短。
“我不是那種把種種不幸都歸罪於女人的家夥,”他說,關於你要我說的故事,法官,我的看法是這樣的;雷德魯斯的毛病全出在懶惰上。
這個泊西瓦爾·德萊西既然想把他擠到外檔去,想給艾麗斯蒙上眼罩籠頭,哄得她暈頭轉向,雷德魯斯就該振作起來,狠狠地揍他一頓,也就太平無事了。
你要一個女人當然得花些力氣。
‘再需要我的時候,你來找我好啦。’雷德魯斯掀掀他的斯特森呢帽走開了。他管這叫做自尊,其實是懶惰。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主動去追男人的。
‘讓他自己回來吧,’那姑娘說;她準保同那個有錢的家夥斷絕了往來,然後整天待在窗口前,等候那個空荷包、小胡子的人。
我想雷德魯斯等了九年光景,指望她派個黑人送信來,請求他原諒。但是沒有動靜。
“‘這一套行不通了,’雷德魯斯說,我也不幹啦。”於是他就隱居起來,留起胡子。是啊,毛病就出在懶惰和胡子上。它們是一起來的。
你可曾聽說過哪一個走運的人留長頭發和長胡子?沒有。你不妨看看馬爾巴勒公爵和經營美伊石油公司的騙子。他們有沒有留長頭發和長胡子?
再說,這個艾麗斯再也沒有結婚,我可以拿一匹馬來打賭。如果雷德魯斯同別人結了婚,她也許會嫁人的。但是他就此沒有露臉。
艾麗斯珍藏著所謂愛情的紀念品,也許是一縷頭發,也許是他弄斷的胸衣裏的鋼絲。對某些女人來說,這種東西跟丈夫差不多。
“我要說,她孤單單地守了一輩子。雷德魯斯老頭不同理發鋪和幹淨襯衫打交道的事,我可不責怪女人。”
下麵輪到了那個無足輕重的乘客。我們不知道他的姓名,隻知道他是從樂園城到日出城的旅客。
當他答應法官時,如果火光不大暗淡,你們倒可以看清他的模樣。
瘦削的身材,鏽褐色的衣服,胳臂抱著腳,下巴擱在膝蓋上,像青蛙似地坐著。麻絮似的光滑的頭發,長鼻子,薩蒂爾式的嘴巴,被煙葉染汙的往上翹的嘴角。魚目一般的眼睛,用一支馬蹄形別針扣住的紅領帶。
他沒開口,先咯咯地笑一陣子,慢慢地形成了話語。
到現在為止,大夥說的都不對頭。嘿!沒有香橙哪來的愛情故事!晚啦!我支持那個打蝴蝶結領帶,口袋裏揣著支票的小夥子。
從他們在門口分手的時候講起嗎?好吧。‘你從沒有真心愛過我,’雷德魯斯莽撞地說,‘不然你不會同一個請你吃冰淇淋的男人談話的。’
‘我恨他。’她說。‘我討厭他的蹩腳馬車;我瞧不起他送給我的高級奶油糖,盡管裝在金色的盒子裏,還用真正的花邊織品包紮;他送我一隻有藍寶石和珍珠鑲邊、刻出浮雕的足金雞心時,我真想把他一刀捅死。去他的!我愛的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