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三個兒子一個被拉到南邊去打仗了，兩個被拉到北邊去打仗了，沒過兩年，三個兒子就死了兩個，還有一個不知所終，多半也死了。他們三個都還沒娶媳婦呢，就都死了，我就剩這一個女兒了，我那個老小，走得時候才十三歲呀，就被拉走了，走得時候衝我大叫，爹呀爹呀，他們把我抓走了，爹呀爹呀，他就那麼不停的叫，我的心疼的呀，我又有啥辦法？我被人按著呢……”
老人絮絮叨叨起來，讓本來就心情不好的四人心上又蒙上了一層陰影，孝惠聽來更不是滋味。牛永不住的勸慰老人，可他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掉下來。
正絮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朝西的路上傳來，越來越近。四人一驚，慌忙站起身來。牛永跑到門口一看，正是那夥強盜的打扮！他做一個手勢，姑娘們便朝裏麵跑去。牛永把桌麵上收拾得幹幹淨淨，又小聲對那老人囑咐道：老人家，有仇家追殺我們！望您保全！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日後必有重謝！
老人十分驚慌，渾濁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仿佛沒聽見牛永說的話。馬蹄聲越來越近了。
“就說沒人來過！你什麼也沒看見！救我們一命，給你女兒女婿積福！”牛永抓著老人的肩膀，焦急又認真地說道，生怕老人沒聽見。
老人渾濁的眼珠轉來轉去，身體微微顫抖著。牛永不知道老人有沒有聽清楚，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隻好放開了老人，往裏麵跑去。
越過廚房就是後院，幾間客房全都鎖著，隻有一間小房子開著，明顯那便是老人的臥房。牛永衝進臥房，發現幾個年輕姑娘早已在牆邊蹲好了，正傾聽著外麵的動靜。牛永關上房門，這才注意到幾個姑娘全都捂著鼻子，屋子裏有一些刺鼻的氣味。老人的氣味。
馬蹄聲果然在門前停下了，聽馬的叫聲，應該來了四五個人。
“老頭兒，你店裏來沒來過四個一撥的客人，三個女的一個男的。”來人很不客氣地問道。
老人沒說話。屋裏的四人卻緊張極了，他們看不見老人的表情，擔心老人會出賣他們，也擔心老人緊張的表情會出賣了他自己。
“你說什麼？”老人大聲喊道。
屋裏的四人鬆了一口氣，這老人竟然裝起了聾子，真是絕了。
“我說，你有沒有看見過……”
“豬肉？沒有豬肉！隻有雞肉！”老人喊得更大聲了，語氣中還有一絲憤怒。
“媽的！一個又聾又瞎的老頭，他能知道什麼？”另一個人說道，他顯然看到了這老人渾濁的眼睛。
“進去搜。”那人一聲令下，幾個人就衝進了來。
四人一驚。急忙找尋躲藏的地方，最後四人不約而同衝到了床底下。幸虧老人的床單垂得比較長，從外麵什麼也看不出來。
搜查的官兵將廚房找遍了，沒找見。又跑進後院，看見許多鎖著的客房，便去找老頭拿了鑰匙，一間一間地搜查。隻有一個腳步，朝著老人的臥房走過來了。越來越近。
翠珠的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嘴裏也不由自主的發出一些聲響。牛永正好趴她旁邊，慌忙過去，用手將她的嘴捂住了，同時將一條腿死死壓在她身上，以防弄出什麼動靜。
腳步聲在門前停住了。四個人都繃緊了神經。門開了，一雙幹淨的鞋走了進來。這鞋都不像是一個軍士穿的，幹淨極了。仔細看，兩隻鞋的側麵還各繡了一隻蜻蜓，栩栩如生。四人心中一凜，他們太明白這隻蜻蜓代表著什麼了。
東局的人！
“謔！”來人後退了一步，他顯然也是被屋裏的臭味給熏到了。牛永感覺到那人捂住了鼻子，誰都會有這樣的第一反應。可就在下一刻，他又把鼻子放開了。四個人都清楚地聽見了他的兩聲猛嗅。顯然，他聞道了這屋子裏除了臭味之外的別的氣味。
姑娘們身上的脂粉香氣！
那人輕輕地笑了。
雖然笑得很輕，可是四個人都聽見了。他們驚恐地看著那雙繡了蜻蜓的鞋，緊張地等著他的下一個動作。
那鞋竟然往外走了，四個人心裏都鬆了一口氣。可是剛剛走出兩步，那雙腳卻又邁著輕快調皮的步伐折返了回來。四個人的神經又突然緊繃了。
突然，那人蹲了下來，掀開了床單。
“我逗你們玩兒呢！哈哈”那人看著床底下驚怖的四人，輕鬆頑皮地說道。
四人仿佛感到了末日來臨。牛永、孝惠和畫眉都用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這年輕軍士的臉。獨獨翠珠在牛永身下觳觫不已。
那年輕軍士對著四人看了一陣，臉上的笑突然收斂起來，他什麼都沒說，像是在思考。
牛永這時候認出了，這軍士就是那天幹淨利落砍下嬰兒頭的那位，想到這裏，他的恨意更濃了，他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他。
軍士壓根沒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皺了下眉頭，撅了下嘴唇，就把床單放下來了。
“這邊沒有！”軍士對著外麵喊道。床下四人都疑惑地相互看著，不明所以。
“這邊也沒有！”“沒有”……當然都沒有！
“走吧！別耽誤了，讓他們跑了。”這年輕軍士喊道。
官兵們跑出了門，騎上馬向北去了。
四人這才放下心來，各個身軀癱軟，仿佛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他們全都一臉疑惑。翠珠這時還被牛永的腿壓著，她一掙，牛永這才一陣尷尬，慌忙將腿和手都拿開了。翠珠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摻雜著驚慌，那神色甚是美妙，牛永的臉也紅了，不由自主地將頭轉了過去。
這情景孝惠和畫眉全都看在眼裏，可她們終於沒有心思再笑了。忙不迭地從床底下鑽出來，跑到院子裏去透氣。牛永也鑽了出來，正要往院子裏走，突然發現翠珠還沒出來，便蹲下身去，伸手拉她。翠珠輕輕緩緩地伸過手去，順著牛永的牽引，一點點爬了出來。一爬出來，趕忙將手鬆開了。心跳得厲害，連皮膚都跟著在跳動，真是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