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點點頭兒,又喚賽兒過來,賽兒便走到柳夫人麵前。柳夫人看他穿著一雙品月小雲頭鑲鞋,穿件粉紅繡花夾衫,不戴紫金冠兒,黑油油的一頭好發,梳根大辮兒,耳上墜著兩個小金環兒,笑盈盈的臉色越覺好看,便道:“你娘竟把你扮得和寶叔叔一個模樣了。”
賽兒道:“寶叔叔沒有這個耳環子,我明兒也除了它。”寶珠道:“你有這個好看,不要除了,我明兒倒要穿上兩個,不好看嗎?”藕香笑道:“寶兄弟,我就這會子替你穿上,隻是你不要哭。”賽兒笑道:“寶叔叔不要穿這個,痛得很呢,我奶奶哄你的呢。”美雲等聽了都笑。
柳夫人又道:“你可要同我逛逛去。”賽兒道:“今兒是逢二,我爺叫我做詩呢,改日再跟太太逛逛。”柳夫人撫他道:“好孩子,這樣才是。”又向寶珠道:“你做了個叔叔,還不如他呢。”
剛說著,簾外報道:“花二小姐來了。”寶珠看時,見婉香穿著一件品藍滿身繡珠蝴蝶兒的夾襖子,下麵露出白繡褲腳,一點兒寶藍綴珠的鞋尖,再看頭上卻不包帽子,黑亮的一頭好發兒,剪著一字兒的覆額欄,發鬢影裏露出兩個小小的金環兒,越顯得臉龐端整,眉眼含情,走一步也都可人心意的。見他一進來,便向藕香笑道:“大嫂子多早便來了?”藕香笑道:“才來。”婉香已向柳夫人請安,又向美雲等問好。賽兒便也向婉香請安。
柳夫人道:“婉兒,你怎麼也來了,今兒可好些麼?”婉香笑道:“本來沒什麼,昨晚大嫂子給我些香蘇飲,吃了便好了。”說著,因向藕香道謝。藕香笑道:“那算什麼,我還恐妹妹嫌苦了,不要吃,所以加上些甘草,叫和著煎的。”寶珠插說道:“難怪,甜甜的。”婉香忙遞個眼色,寶珠便縮住不說。
柳夫人剛吸著煙,外麵走進幾個丫頭回道:“外麵伺候齊了,請太太更衣。”柳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殿春、賞春早送上衣服。柳夫人便站起來,藕香已向殿春手裏接過一件鵝黃繡金龍團的大衣來,抖一抖,替柳夫人披上,彎腰兒係好了帶兒,向背麵拽一拽衣角。見頭上的珠翹兒插歪了,因道:“太太今兒是誰替插戴的?翹兒也插歪了。”說著,請柳夫人坐下,重替插過,又將滿頭撳一撳,笑道:“今兒這個頭真梳得不見好。”柳夫人問道:“今兒是誰給我梳的?”這些丫頭們沒個敢答應。柳夫人也不問了,便喝口茶,站起身來。滿屋子人也都站起,外麵婆子們飛也似的跑出去喊伺候。柳夫人慢慢的走出正院,婉香、寶珠等都隨著出來,打二廳起,大廳穿堂等處,中門洞開,直至大門,兩旁管家人等都兩字兒排開,約有百餘人。
寶珠道:“請太太和大姐姐就這裏上轎罷。大廳上嘈雜的很。”柳夫人點頭。早見從大廳上抬進兩乘官轎來,到二廳中堂歇下。早有幾個管家趕忙揭去轎簾,柳夫人便自上轎,美雲也便登輿。轎班抬著,八九個軍裝的老管家扶著轎扛出去。那丫頭、婆子們便跟著走出,一直出了大廳,到穿堂上。那些丫頭、婆子等便也上轎。到甬道上,管家一齊上馬,擁擁擠擠的出大門去了。
這裏寶珠回到裏麵,婉香等已都不在,問了聲丫頭們,才知道婉香到袁夫人那邊道謝去了。便獨自走到小桃花館,和海棠說了聲,便自上學去了。匆匆忙忙的將一篇課藝做完,時已過午,便繳了文字。進來到小桃花館,見婉香獨自個坐在窗下寫字,便走近笑道:“姐姐也在這裏做文字麼?”
婉香回過頭來笑道:“你回來怎早,散學了麼?”寶珠道:“瓊二哥還在那裏抽腸子呢,我繳了,便自進來了。”婉香道:“什麼題兒?”寶珠道:“是‘春省耕而補不足’的‘春’字。”婉香想一想道:“也還好做。瓊大哥的呢?”寶珠道:“是‘詠而歸’的‘詠’字。”婉香笑道:“那更容易,他還沒繳麼?我替他做一篇兒你拿去。”寶珠笑道:“你又何苦來抽這腸子,你愛做,下課替我做罷。”
婉香笑了笑道:“也罷,我剛做了一篇《春曉曲》,你瞧過得去嗎?”說著便將那《洛神賦》帖翻開,撿出一張箋子,遞與寶珠。寶珠便伏在案旁看著,念道:
東風吹入湘簾縫,一桁波紋蕩春夢。
曉鶯啼破碧城春,花外回身顫麼鳳。
釧聲隔霧敲東丁,背掃雙蛾愁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