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依他,便隻將羅帳垂下,卻把幔子卷得高高的。便慢慢的走到妝台邊去,見燈不亮,因道:“姊姊,這燈怪討厭的,旋亮些好麼?”婉香含糊應道:“隨你,你愛那樣便那樣,你不要喚我,我要睡熟呢。”
寶珠便不做聲,就靠妝台坐下,見鴨爐裏香已燼了,便隨手將鴨爐蓋子揭開,用香印兒慢慢的印了個雙回文的心字,看看不甚清楚,傾去又重印了一個,看還明白,便用煤紙燃著,仍將蓋子蓋好,移近鏡邊。見鏡袱尚未套上,暗暗埋怨道:“這些丫頭們,這樣不經心,姊姊睡著連鏡套也不套,回頭夢鬼了,可不苦了姊姊。”因便將一個粉紅平金套子遮上了。坐一會,卻沒得事做,隨手把鏡台抽屜抽開,見粉盒沒有蓋上,前年送他的那個長指甲,還在做粉梢兒。順手拿出來看,見染的鳳仙花露,尚有些紅跡,便自己伸出左手將小指上的指甲比看,卻比剪下的長了一半,便將手上的指甲在粉匣裏捎了些粉,仍又傾在粉匣裏。
忽簾鉤一響,春妍捧著一個小銀盤兒,裏麵盛著一雙翡翠小蓋碗兒進來,見寶珠在那裏弄粉,因低低的笑道:“爺想搽粉嗎?”寶珠回過臉來,見是春妍,便將指甲一彈道:“你來,我替你搽點兒。”春妍笑道:“我沒得這樣福分兒。”寶珠笑笑,因向盤裏看道:“可是姐姐給我吃的茶嗎?”春妍道:“不錯,我忘了爺的茶,也不送上來。”寶珠忙道:“不要、不要,我講著玩的。這是姊姊的藥麼,姊姊睡著呢,這會兒不要喊他去。”春妍點頭道:“我還去擱著罷。”說著便要轉身。寶珠喚住道:“且慢,我嚐嚐,瞧什麼味兒,倘苦了,姊姊可不要吃的呢?”春妍嗤的一笑道:“藥有什麼好吃的,我嚐過了,很甜的。”
婉香此時剛醒,聽見兩人說著,因在帳裏道:“可是藥好了嗎?端來我吃。”春妍尚未答應,寶珠早應著過去,揭開帳子道:“姊姊你沒睡熟嗎?藥端來了,這會子吃麼?”婉香在枕上點點頭兒,便慢慢坐起身來,仍披上襖子,卻用衣襟在眉間揾了揾道:“將來我吃。”春妍應著,便端到床前來。寶珠伸手向盤裏拿了藥碗,揭開蓋子,看顏色濃濃的,便嚐了嚐,覺尚有些燙嘴,便捧著吹了吹,一會又嚐了嚐,果然有些甜,便道:“好了,吃了便好。”說著便將藥送到婉香嘴邊。婉香便在他手裏喝了一口,隨即自己接了過來,一口一口的喝著。
寶珠笑央道:“好姊姊,不要喝完了,也給我一口喝喝呢。”婉香笑了笑道:“這又是什麼可口兒的哪,你吃去罷。”
寶珠接了便一氣喝淨,還說好吃,春妍不覺在旁好笑。婉香似笑非笑的道:“今兒藥是甜的,想來不要漱口水了。”春妍一想,果然忘了端漱口水,便要去拿。卻見小丫頭愛兒已端了一杯來,春妍忙用盤子去接過來。寶珠便拿與婉香漱口,自己也將婉香漱剩的一半漱了漱口,仍擺在春妍手裏的盤子內,春妍端了出去。
笑春進來道:“晚膳送來了,小姐這會想吃麼?”婉香搖搖頭說:“我不要。”問寶珠道:“你可吃點兒麼?”寶珠剛要搖頭,見笑春遞個眼色,便道:“姊姊你也吃點兒,我陪你吃好麼?”婉香道:“你吃你的罷,我真不想吃這些東西。”寶珠便笑著央告道:“好姊姊,你好歹吃點兒。回頭餓瘦了,太太又派我的不是,說我不勸你吃呢。”婉香笑笑,笑春知是肯了,便喊道:“劉媽媽,你把匣子端了來。”外麵答應著。寶珠忙道:“不要,不要他們拿,你拿去罷。”笑春剛答應著,春妍已托著個楠木匣子進來,問擺在哪裏。寶珠道:“床裏擺張桌兒很好,省得姊姊又要起來。”說著,看看婉香,見他不語,笑春便端過一張湘妃竹小炕桌兒擺在被上,將兩邊帳子卷起,又拿過一盞玻璃罩燈,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