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小書生秦府作西賓 大花園石生謁東生
卻說金有聲去後,過了幾天,秦府家人便送關書過來。這日正是二月杪,石時告知金氏治裝,明日三月朔便進府去。金氏應允了。石時便自去收拾書箱,金氏替他撿些衣服被鋪,一切齊備。到了次日下午,秦府裏已備了官輿、請帖過來。石時便向母親說知,又與他姊姊作別,少不得一番叮囑,流淚上轎,帶了管家許升,出門徑往學士街秦府裏來。
不一時到秦府門首,見是一座宗宮牆門,懸著直矗綠地金字匾,上書“大學士第”,對麵開著方井,已歇滿轎、馬,站著些挺胸凸肚的管家,氣象甚是巍峨。轎子便一直進門去,接著一道甬道,兩旁擺著些執事,像是有大員在裏麵的光景,儀門內擁著許多親兵差役。
石時看那號衣,知是中丞在裏麵。那些人見轎子進來,便多站開。轎夫便如飛的進了儀門,直到大廳上歇下。早有幾個當差的上來接待。石時出轎,那當差的便上來請安。許升遞上名帖,那當差的接了,一溜煙往裏跑去。不一時,見大廳中門大開,又跑出一個體麵的管家來,擎著帖子說請。
石時便隨管家進了中門,又繞過一帶抄手遊廊,才到一座院子。那管家卻不進院子去,往東首遊廊上的牆門內進去,見一座落地大理石屏風擋著。轉過屏後,卻是花廳的左廊,一派鳥語花香,很覺幽雅。廊上半卷著一帶的簾子,簾子外便有一堆假山石擋住。從石孔望去,見隱約有些亭台花木,轉過走廊,已看見欄杆外景致,卻真華麗。
石時剛看外麵的景致,見對麵右首走廊裏從簾子影內走出幾個管家來,看見石時,便搶上幾步,說老爺在西花廳會客,請爺在這稍坐會兒。石時含笑道:“是。”那管家已打起中間軟簾,讓石時進去。石時走進,看是一所五開間的花廳,上麵匾額是雨香草堂,中間掛著一幅刻絲的山水,兩旁鑲著一幅泥金對聯,寫的是:
花鳥與人若相識
富貴於我如浮雲
下署“金湖退叟”的單款,想是秦文自己寫的。
石時便在下首椅上坐了,看那一排幾凳上,多鋪著嶄新大紅繡金團龍被,中間地上鋪滿錦毯,上麵設著大炕,也是大紅團龍繡圍,炕幾上擺著玩器,兩邊落著一對落地鏡屏,把天井裏的景致多映在裏麵,越覺好看。石時剛看那鏡子,忽聽外麵一陣腳步聲,有人說老爺來了。石時連忙站起,見幾個家人七手八腳的打起簾子,走進一位官長來。穿著大衣,十分威重,兩道濃眉,一雙笑眼,卻不露一點威相,項下一部斑白長須,身幹長長的。石時一見,打量便是秦文,趕忙趨前行禮。秦文帶著笑,連道不敢,還了一個半禮。早有管家送上茶來,便讓石時登炕,石時連說不敢。秦文便嗬嗬的笑道:“足下這樣拘泥,日後是常要請教的,那便反生疏了。”石時無可推委,隻得登炕,欠身坐了。
秦文開談道:“前兒,令親金有翁講起足下,兄弟實在企慕的很,今兒得就雅教,真相見恨晚了。”石時隻連稱不敢,也說些客套的話。秦文道:“當尊大人在日,兄弟與尊大人卻常會麵,那時兄弟也年輕的很,不道隻幾年工夫,尊夫人已作故了。”因拈拈胡須道:“兄弟也老了。”說著哈哈的笑起來,道:“人生如白駒過隙,卻是真話呢。像足下這樣才幹,又在年輕的時候,正大有作為,到兄弟這裏就館,可不大材小就了。”
石時連說:“哪裏、哪裏,晚生得叨庇蔭,已是受益不淺。”秦文笑笑,因向管家道:“師爺可帶家人來?”那管家道:“在外麵伺候著。”秦文道:“喊他進來。”那管家答應出去。秦文便向石時道:“盛紀可不必打發回去,兄弟這裏雖然有人服侍,總未必合適,就留在這裏,當值足下的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