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妨將許多往事攤開了說。不錯,以往哀家的手段是有些狠辣,可哀家待你從無歹意,並不想在對付別人時誤傷到你!從正統元年你被擄那一日算起,哀家可沒少為你的事傷神。”
朱祁銘坐正身子,“臣心裏清楚,當年遠赴北境搭救臣的錦衣衛指揮使徐恭,不就是您派出的麼?”
“可紅蓼卻亂了方寸!她以為隻有那個賤婢······”上聖皇太後咬牙忍了許久,最後收起了辱罵之詞:“她以為隻有吳氏才會真心實意幫你,且隻有吳氏方能護得了你的周全,殊不知這是在好心幫倒忙!若任由紅蓼自作聰明地與吳氏頻繁交往下去,鹹熙宮哪還藏得住秘事?你的處境也絕不會因為吳氏的知情而得到半分好轉,哀家平生最看不慣背主與外人密謀的奴婢,當時就想永遠封住紅蓼的嘴巴,以絕後患!後來,沒想到你唱了那麼一出戲,竟奏請天子賜婚,也罷,賜婚就賜婚吧,哀家認了,隻要她遠離紫禁城,哀家眼不見心不煩就行。”
透過正門望去,但見陽光普照,滿目的積雪亮得有些刺眼。朱祁銘定在座上,一語不發。
“哀家不想對你隱瞞什麼。十餘年了,哀家的確屢與襄府暗中傳遞訊息,你或許有所察覺。不過,與襄府暗通消息的又豈止哀家一人?吳氏何嚐不是如此!早先哀家被蒙在鼓裏,後來漸漸瞧明白了,有些人啦,慣於左右逢源,到處都獻著殷勤,留著後路,別人還不便說他的不是,哼,像泥鰍一樣滑!”
上聖皇太後望著門外的冰棱出了會神,續道:“太皇太後不豫及駕崩前後,那個自作聰明的紅蓼許是以為有人會對你不利,還以為哀家會乘機對什麼人下手,無意顧及你的安危。她數次秘赴福安宮,被人窺見,知情者將此事密報給了哀家。紅蓼哪裏知道,她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唉,說來說去,也怪當時皇帝看不透紛亂的世相!”轉視朱祁銘,“越王,你仔細想想,你在別院落水,邪毒侵體,而後受屈遠赴遼東,你落寞潦倒,彼時從中受益的又是何人?”
朱祁銘微微蹙眉。多少年了,他曾無數次細察那段往事,有一條思路隱隱指向某個不易被人察覺的地方,隻是心中似有一堵牆密封著一切,朱祁銘遲遲不願將那堵牆拆開。
“太皇太後駕崩,紫禁城裏便少了一尊大神,許多人在哀痛之餘,亦會思量在無太皇太後翼護的日子裏該如何自處,心中難免惶恐。或許,那個時候宮內宮外兩代皇室人的命運皆決於上聖皇太後您一人的意願!”
“成見,可惡的成見!”
上聖皇太後離座走近朱祁銘,在他座前橫向緩行數步,雙眼始終盯著朱祁銘的麵龐。
“你屢次背著哀家,暗中幫助那個你嘴上叫得極勤的靜慈仙師胡氏,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也認為,哀家會將某些人趕盡殺絕,是麼!”上聖皇太後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旋即側過頭去,移步至窗邊,凝視窗外殿宇的遠影,神色黯然,“哀家的確恨胡氏,恨吳氏母子二人,可那又怎樣?先帝早已龍馭歸天,哀家無寵可爭;哀家已貴為皇太後,哀家的兒子已是大明的天子,故而也無名分、位分可爭;當時中宮已有其主,連天子的後妃都已冊定了人選,哀家還有什麼可爭的!既然失了爭意,心中的那點仇恨早被紫禁城裏漫長的春夏秋冬消去了大半。”